孟子吟把小妹紧紧地圈在怀里,一时间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半晌后,她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引得其他几间牢房的孟家女子纷纷看向这边。

听到这一阵骚乱,牢头马上便拿了鞭子过来,鞭子狠厉地抽在铁栅栏上,发出“哧哧”的声音,他一边吆喝着“安静点儿,安静点儿”,一边向丙号房大踏步而来。

“喂喂,里面的,怎么啦?这么大动静!”

这左下巴有颗痦子的牢头,吼着沙哑难听的嗓门。

但里面的孟子吟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仰着脖子嚎啕大哭。

那牢头不耐烦地冲着里面又吼了几句,孟子吟才像恍然听到一般,呆滞的回神,喃喃道:“我妹妹死了,她得的是时疫!”

牢头听了一愣,随后向后退了几步,马上掩住口鼻,时疫可是传染性极强的瘟症,一旦被传染多半只有等死的份儿。

孟子吟把脸扭过来对着牢门:“大老爷,您看,我的颈上也出现红斑了……”

说着,她撩开左边的头发,露出半边雪白的脖颈,仔细一看,雪肤之上确实有星星点点的红斑,在肤色映衬之下,显得甚是骇人。

孟子吟唯恐他看不清楚,挪动身体慢慢靠近牢门,那牢头吓得一蹦三尺远。

“小女子粗通医理,大老爷,我妹妹放在这阴暗潮湿之地,迟早腐烂了,您赶紧寻个人把她送出去吧!”孟子吟语声殷切,似乎颇为关心牢头的生死。

牢头犹豫地看着她。

“不过我只是和发病的妹妹独处了几个时辰而已,便已然病入膏肓,不晓得您这里哪位大人敢冒此等风险了,毕竟是人命关天啊!想来他们也有妻子、父母,若是染上时疫那恐怕……”说着,孟子吟伴着一声叹息摇了摇头。

牢头很为难,如果放任尸体在这里不管,那必定会让时疫在天牢里蔓延,那后果不堪设想,可若是让他的好兄弟来抬这具宛若剧毒的尸体,怕是不会有人愿意的。

当然,他自己头一个不愿意,据说前朝闹时疫,死伤人数近十万,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志愿帮着抬尸体的人,他哆哆嗦嗦地摇摇头,想起来都瘆得慌。

孟子吟察觉出他眼里的惧怕,适时开口道:“老爷能否让我把妹妹的尸体背出去,我沾染时疫,已是将死之人,您派两个人远远跟着我们就行,到了乱葬岗,我把妹妹埋了,估计自己也差不多会死在那里了,这样也不会脏了您的手。若是侥幸没死,我再跟着回来,您看如何?”

孟子吟当然知道,一旦到了乱葬岗,怎么还会让沾了时疫的她活着回来,但眼下让她走出牢门的只有这唯一的办法,她决定赌上一把。

牢头在牢门外踱步,孟子吟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把受伤的那条腿展示给牢头看,以此告知牢头,她有伤,跑不了。

孟子吟背起七岁的孩童,使尽浑身解数,鼓了一股劲儿扶着墙壁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了丙号。

牢房中间的夹道其实并没有很长,但是孟子吟却走得很慢,两边的孟家人都在目送着她,虽然大部分都与她不甚相熟,但是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几分忧虑和同情。

孟家主母白氏望着她们,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她低低唤那孩子:“子吟……”

孟子吟路过她时,勉强挤出了一点微笑,冲她示意。

好不容易挪到了入口,阳光扑面而来,她内心一阵悸动,阳光果然是世间万物中最美好的东西,尤其是经过漫漫长夜之后。

牢头果然派了两个瘦高个的人在后面跟着,他们大概也知道时疫的厉害,所以并没有靠近的打算,这正和孟子吟的心意。

天牢距离乱葬岗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以正常脚力,大概需要一个半时辰。

年少时她曾和胆子大的小伙伴从京城去过乱葬岗附近玩耍,不过才看到篆书所写的几块碑文,就吓得一溜烟儿跑了回去。

而今她倚着这条坏腿,身上背着一块儿重物,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坟场,这速度岂止慢了一半。

她一面缓步走,一面双眼不停的观察。

说来,她背上的子怜还并没有真正死去,只吊着微弱的一息,不近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仿佛死了一般。

凭着孟子吟多年来自己研习的医术,她知道子怜沾染的疫症非常轻微,和前朝那骇人听闻的时疫并不相同,只是症状上略微相似。

至于她,根本没有染上什么时疫,脖子上的红疹是自己沾了伤口上的血随便点染上去的,她摸准了人们对时疫的畏惧,也知道天牢之中将死之人命如草芥,决定赌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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