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贵戚被抄家,自汉末以来乱世之中,倒也屡见不鲜,老百姓虽已习惯,但也止不住好奇之心,只因孟氏一族贵为皇亲,却甚少听说有什么劣迹。

清晨,孟府周围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想这孟家上倚太子,下仗国公、将军,竟也会是此等下场,啧啧啧……”左边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老者轻叹道。

“是啊是啊,连这乳臭未干的小娃也不放过啊。”右边一个大嫂看见孟府中被推搡出来的孩童,不禁感慨。

“孟氏虽是前朝遗属,但也还算忠义,这圣上……”靠后的一位大娘话没说完,早被旁边的大爷捂住了嘴巴。

“老太婆,话可不能乱讲。”大爷严肃地警告自己的妻子。

孟家宗族上下将近百余号人,在三四十个的士兵押解之下,被硬生生的从府中赶出来,大家前后连缀着绳索,看起来就像是被虐待的一串儿蚱蜢。

为首一位高瘦的老者,正是颍国公孟铎,他已近七十岁高龄,身体还算硬朗,然而此刻面上尽是倦色,他扫视了周围一眼,仍旧高昂着头。

长长的队伍尾巴上,孟子吟因为头天三更才睡,因此哈欠连天,此刻她眯眼瞧着前面的队伍,后悔昨晚没有一走了之,却等来这样的天降横祸。

太子已死,孟家倒台,一夜之间,大厦倾塌。孟家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身着银色云纹甲胄的禁卫从老爷夫人的正屋开始抄起,沿途经东西的侧室,少爷小姐居住的内院,以及下人的耳房,就连后院的杂物库,全部被无情的翻腾一空。

无论是皇帝赏赐的各式宝物,还是家中原本就有的金银细软,整整三十大箱放在照壁前,旁近的老百姓伸头瞧见了,立马转变了风向。

“啧啧啧,这孟家家底也是殷实啊,你看看那没合上盖子的大箱,里面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我们这些穷人家几辈子都不一定戴的上。”刚才深表同情的那个大娘,此刻话语里酸溜溜的。

“那是啊,孟家这么多人,这些年也尽享荣华富贵喽……”旁边不知道谁接着说。

被捆在队尾的孟子吟,听这话听得刺耳,孟家为国家拼战沙场马革裹尸时,怎得没有人颂扬?孟家辅佐皇帝,治理河乱,也怎得不听他们褒赞?

这些看似善良的百姓,他们怎么会真的有同情,若是同情,也不过是同情和他们一样的人罢了。孟府荣华富贵,毕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孟子吟撇过头不再看,很快,两边的士兵抬着贴满封条的大箱子从里面出来了,红红的大木箱排成两列,跟在被绑缚的这条长长的蚱蜢后面,游街一般的从皇城主街穿过,径直去了位于西北角的天牢。

虽说依着自古传下来秋后问斩的习俗,天字牢里多少应该有一些犯人,但是现在国家适逢战乱,根本无余钱供死囚浪费粮食,因此这偌大的天牢基本上都是空着的,越往里走,越是漆黑一片,细细一听,竟还能听出到呜呜咽咽的哭声,在空荡的牢房里回荡,也不知是人是鬼。

孟家女眷瑟缩着拥在一起,被一直驱赶着走向牢房的深处,那股骇人的冷风似乎正从里面一阵阵迎面吹过来,这哪是这些显贵家的娇小姐吃过的苦啊,耳畔已经隐约可闻抽泣声。

孟子吟被带到了天字丙号的牢房,猝不及防地被那士兵从背后猛一推,来不及反应,便倒在了地上,地上好巧不巧有一块碎瓷碗片,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她的小腿肚,疼的她一阵抽搐。

她小心翼翼地撩开裤角,忍着剧痛拔出了深陷皮肉之下的瓷片,近小指长的一道伤口中,血液正一股股地渗透出来,她使劲儿撕下裤边,勉强扎住了那块儿伤口止血。

连着几天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天牢里本就阴暗,现在更加潮湿,伤口经常疼痛起来,她有时夜半被疼醒,睁着眼睛等天亮。

天牢这一侧,孟家颓势已定,而家中唯一逃出生天的是领兵在外的孟执,本来他已经接到皇命回城,但不知什么缘故,迟迟没有回家。

宫中仿佛也只剩最后的清扫工作。太子于昨日暴毙于宗人府,据说是饮了皇上御赐的兰山清月,那边漪澜殿中的孟贵妃被收回金匮玉牒,打入冷宫。

不得不说,皇帝的一番雷霆手段,确乎让满朝文武心寒。

皇城外的清凉山上,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站在崖边的峭石上,此刻他正朝向皇城的方向,夜色深沉,但是他的一双星眸却明亮无比。

沉默许久,他缓缓开口,似是和后面不远处坐在石椅上的人说话:“人人都说这金陵繁华,原来只有站在此等高峰之上,才能尽揽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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