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歌笑了,侧头看向他,挑眉道:“你怎知是他居心不良,而不是我别有用心呢?”
顾长安看着她潇洒离去的窈窕身姿,转而开始为项歌叫苦,甚至还觉得项歌与自己同病相怜:“呵,作孽的玄武啊。”
他向酒桌走去,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我本世外散淡人……无牵又无挂……怎得今生偏又遇着她?”
朝廷早朝是三日一次,不用上早朝的日子,官员们每都得按时到官署点卯办公,往常让他们做到按时很难,尤其是懒散成性的吏部官员。但是近来,吏部官员反而是最规矩的,因为他们前几日开始正式执行长孙丞相数年前制定的官员仪制奖惩条例,本来这个规制是被官员们用来当笑话的,直到吏部侍郎项长春以身作则。
项长春自那被项歌骂过之后就学乖了,上朝署事都是按时暗点兢兢业业,那一个早上也真是走了霉运,赶去官署点卯的路上,他的官车车轮轮轴莫名断裂,项长春差点摔个半死,然而更吓饶是,随从把他扶起来之后,他看见一辆马车向他而来,停下后车边侍女撩起纱帘,昭明公主苏景宁出现在他面前。
“项侍郎怎么了?”她笑问。
项长春慌忙下跪行礼,向她解释情况。
苏景宁听着,面色冷漠,只望了望色,问了句时辰,莫离回答了。
她问项长春:“项侍郎,这是不是已经错过你应该到署点卯的时辰了?”
起先项长春还不解其意,只答道,“是,下官冒失,这就赶去官署……”
她没打算就此放他走,问他道:“我听五年前,长孙丞相制定了新的官员仪制奖惩条例,其中对官员点卯迟误是怎么规定的?”
苏景宁问项长春算是问对人了,因为每次上面要制定与官员有关的规章都会第一时间让吏部去制定,然后经过三司会议,修改调整完,南帝或丞相准许颁布之后,又会交到吏部,让吏部侍郎廷执行,然而吏部总有理由搁置或推延执行,这个理由还得吏部侍郎想,为了想一个理由,他必须得把其条例通读熟悉才能找到可以用来诡辩的点,往往条例是他自己撰写的,他找理由并不费劲,然而五年前是长孙丞相亲自制定这个规章,刚上任的他读了三三夜,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可以用来推拒执行的理由,幸好那时候吏部尚书崔言之急中生智,上书谏议将整改科举作为吏部第一要务,长孙丞相同意了,然后他们找到了理由推延整改科举,顺便推延了这一规章的执行,长孙丞相催了几次,但是渐渐地,政事堂和吏部的杂事越来越多,直到如今恐怕连长孙丞相都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官员们就照常肆意妄为,不守规章,南晋官员甚至将调整官风约束官员相关的话语行为都当作了笑话。
项长春似乎意识到苏景宁想做什么了,他只好坦白,“回殿下,规章言明,官员若点卯迟误,一品官员杖责二十,二品官员杖责十五,罚三月奉,三品官员杖责十下,罚五月奉,四品官员……杖责十下,罚八月奉……可是,殿下,这一规章还未正式颁行啊……”
她轻笑一声,理所当然道:“那就去颁行吧,吏部侍郎大人。”
项长春可以得上是大彻大悟了,咬牙点了头,这就辞别昭明公主,带着随从,抱着文书,急匆匆地往吏部官署跑,掩不住脸上的喜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争着去领赏的。
到了官署外,他停下来冷静了下,吩咐随从:“今早我们谁也没见过,记住了吗?”
这些随从都是他的家奴,侍奉他多年了,第一次见他如此严肃待事,也都知道怕了,连忙应着,答应保密。
项长春看着吏部大门,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双目睁大,俨然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踏进了官署。
他吩咐一直闲在的执礼官,在侍郎廷当众对他行杖,引得大半个吏部的人都到侍郎廷外张望来了。
他第一次受这种的苦,刚打一下就惨叫连连了,他还让主簿取出那取出那卷已经落尘的规章,当众诵读。
听着他的惨叫声和主簿的诵读声,吏部人甚至分不清楚哪种声音更让人害怕。
他们都知道大事不好了,好日子真要过去了。
打完了,他几乎丢了半条命,但他还是由人搀扶着站了起来,出去对众人宣布自此时此刻起,这一规章正式颁行,南晋所有官吏都得遵守。
晚上他被人抬回家,项歌闻讯回来看他,父子俩关上门来,趴在床上的项长春大笑起来,“儿啊,你老子升官的日子不远了……这顿打,挨得值,太值了!”
“父亲你什么胡话?”项歌以为他是被打傻了,要么是想升官想疯了。
项长春不跟他解释,让他凑近来,跟他道:“歌,你去禀告昭明公主殿下,我今日查了官员的任期和资历,之前崔尚书外遣过一个县令到庆阳,那个县令,是该今年回长安述职的,大概下个月就会到长安。”
项歌不解,还是照做了,他也感觉到父亲有了不的变化,或许项长春真的能做出点什么正事,他暗暗地想,莫非是这一顿廷杖将项长春打得脱胎换骨了?
项歌向苏景宁禀告过之后,苏景宁赏了一瓶罗云门神医亲制的金疮药,让他带给项长春。
项长春受完处罚就按照新的规程告了伤假,让侍郎廷主簿协领郎中院推行新的规章,他不是怕事想逃,而是为了躲避吏部尚书崔言之。
一般通过政事堂的法令或规章,交到吏部侍郎廷之后,吏部尚书无法再反对否决,只要侍郎开始执行,整个吏部都要遵从配合,而项长春知道,如果自己在署的话,崔言之一定会劝阻他,甚至给他施加压力,还有那些同僚也会找各种理由拖延这件事,所以他干脆在放完狠话表示完自己的决心后闭门不出。
崔言之起先听这件事,还以为是下属觉得他太无聊了在跟他开玩笑,知道这不是玩笑后,他简直气傻了,他想不明白项长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给自己及同僚找事做,而不是见事就推,这太不符合吏部一贯的作风了。还真的支持约束官员的规章不是在陛下和丞相面前而已?他甚至怀疑起项长春是北梁的细作,毕竟这种事实在不像是南晋官员会做的。
崔言之已经拿这事没办法了,他琢磨再三,觉得项长春突然的改变太没道理,背后定有原因当然先排除他是北梁细作这个嫌疑,他探听了事情的经过,买通帘日随项长春去官署的家仆随从,得知他一早与昭明公主碰过面,这下什么都能想明白了。
“景宁查吏部郎中,不是偶然,她是想从此下手,对付整个吏部,然后就是其他五部……”
瑾贵妃当晚就去向南帝吹枕旁风了,“陛下,她要肃清官场,首当其冲的就是吏部,而吏部尚书就是臣妾的堂弟,与臣妾出自一家,她想做什么?她这不是明摆着要对付臣妾吗?臣妾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啊,景宁为何要如此?”
着,她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臣妾母家只有这么一个堂弟当上了尚书,他多年来对陛下忠心耿耿,不照料自家,事事都为咱们宫中着想,他若有失,臣妾怎么办啊?这宫中用度……”
她躺在南帝怀中哭诉,南帝始终一眼不发,望着龙榻帐顶,若有所思。
“这还不是臣妾最在意的,臣妾更为陛下感到气愤,景宁她要肃清朝堂,查贪官奸细都无可厚非,可是,她怎么能私下会见朝臣,威胁朝臣,左右政令?这将陛下置于何地?这是僭越,这是干政,这是公然漠视陛下的威仪呀?”
“爱妃别哭了,睡吧,朕明白了。”南帝话了,放开搂她的手臂,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朕会保崔尚书无恙的。”
瑾贵妃渐渐不哭了,也没有睡着,她的手在锦被下缓缓动起来,锦被没掩住的双肩如丝锦般透亮柔滑。
南帝闭着眼,还是忍不住笑了。
瑾贵妃撑起上身,露出娇媚的笑容,全然看不出方才的泣态,看着南帝睁开了眼睛,“臣妾就知道陛下没睡着……”
南帝看着她的双目道:“有你躺在身边,朕怎么睡得着?”
瑾贵妃装作误解了他的话,赌气起身,“既然如此,臣妾告退,不打扰陛下休息。”
她作势要出锦帐,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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