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尴尬的咳了咳,也不接这话头儿,转向几位族老道,“长辈们,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自然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今日分家,我愿意拿出五十两银给嫂子,将来她再嫁或者自己过活,想必也足够花用了。至于剩下的,我要留着过些时日上京赶考做盘缠。不知这般分法,长辈们以为如何?”
他的话音落下,院子里立时一片喧哗,人人都替蒲草抱不平,“这怎么行,这家业是蒲草赚回来的,分她一半都不多啊,怎么能就给几十两银子打发了。”
“就是,就是。当初张富被骗婚,张家什么都没剩下。要不是蒲草苦心张罗,哪有今日模样啊。”
“做人不能昧良心啊!”
张贵越听脸色涨得越红,他想他才是张家正经主子,分给寡嫂五十两已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他眼见众人群情激愤,到底也没敢出口。
几位老爷子也是恼得皱了眉头,他们都以为张贵再怎么贪心也会分蒲草一半,毕竟这所有家产都是蒲草赚来的,她就是都留下也是应该。
可是,张贵居然这般忘恩负义,气得他们各个都道平日真是看走眼了。
就在事情僵持不下的时候,蒲草却是上前几步给村人们行了礼,感激道,“我知道乡亲们都是为我好,看不得我吃大亏。但是事情既然闹到这般田地,已是没有转圜了。实话,我得了银钱也是无处安身,不如把这银钱换成家里这院子和二亩旱田吧。
贵哥如今是秀才了,过几日又要重新回府学读书,留着院子在村里也是白空着,反倒是我还能久住。而他得了所有银钱,不管是在城里买处院子,还是留作进京赶考之用都是方便。”
张贵眼珠转了转,算得这院子和二亩旱地加一起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倒比分给蒲草银钱合算很多。他于是立时开口应道,“既然嫂子这么,我也不忍看嫂子无处安身,只好舍了这老宅了。”
村人齐齐翻了个白眼,恨极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但大伙儿本就指望蒲草带着发家致富,她照旧留在村里住着,自然也是他们欢喜看到的。于是,虽是各个都替她不值却也没有开口劝。
蒲草见得张贵应下,又看向两个孩子,“山子是我义弟,自然是归我照管。但桃花…”
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仿似极不舍又勉强隐忍着一般,颤声道,“桃花自然是要跟着她哥哥的…”
“嫂子,你不要扔下桃花,桃花害怕!”不等蒲草的话完,桃花已是挣开陈二嫂的手疯跑过来,扑通就跪在蒲草身前磕起了头。
这丫头方才同山子在门口玩耍,见得村里都跑到自家就吓得躲在了刚赶来的陈二嫂身后。方才听得嫂子同哥哥要分家,她已是哭得眼泪滴答。这会儿再一听嫂子要把她扔给哥哥,只带了山子走,更是觉得塌一般,死活不肯同意。
“嫂子,你去哪儿我都跟着,我把你当娘啊。我不要离开你,嫂子,求你带着我,好不好?”
蒲草蹲身抱了桃花的身子,安慰着,“桃花乖,你哥哥以后是要做官的,你跟着他过日子也能找个好婆家。嫂子名声不好,你跟着嫂子怕是都要嫁不出去啊。”
“不,不,我不嫁人,我就要跟着嫂子。二哥没良心,以前二叔要饿死我,他都不管。还是嫂子给我包谷粥喝,我以后要孝顺嫂子,帮嫂子干活,嫂子不要扔下我!”
“嫂子也不想扔下你,但是你姓张啊,他是你哥哥…”
姑嫂两个这般了几句已是抱头痛哭,桃花哽咽着几度喘不过气,慌得一众女子们赶忙上前帮着拍后背抚胸口。丫头顺过气来,两只手就像钳子一样死死抱了蒲草的脖子就是不撒手了。大有让她离开嫂子,她就不活的架势。
一众村人见此不禁感慨,还是孩子有良心,知道谁是真疼爱她。再看看张贵,这就是一典型的白眼狼啊,连九岁的妹妹都不如。
张贵本来就不算疼爱妹妹,这会儿又见她死活要跟着蒲草过日子,就觉脸上仿似被人噼啪打了两耳光一般胀痛,心里更是又恨又气。
里正娘子瞧得时机成熟,就挤到蒲草跟桃花跟前心摸着她的头劝道,“桃花乖,到师傅这里来吧,你嫂子还要同你二哥商量分家之事。师傅保证让你跟着嫂子过日子,好不好?”
桃花抬起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望望师傅,又瞧着嫂子点头,这才慢慢松了手。里正娘子抱了她起身,叹气不已,末了仿似有些犹疑般道,“桃花这孩子一心想跟着蒲草,但贵哥儿毕竟又是她亲哥哥,这事还真有些不好办。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蒲草和贵哥儿你们听听看如何?”
不等张贵儿和蒲草应声,一众妇人们已是高声嚷道,“婶子你快吧,桃花这孩子哭得怪可怜的。都是大伙从看到大的,谁舍得让她离村啊。”
“好,那我可舍了面皮了。桃花这一年跟着我学绣花,我极喜爱这孩子懂事乖巧,一直就想同蒲草,要定了桃花给我家全子做媳妇儿,没想到话还没呢,这就还闹着分家了。
桃花今年已经九岁了,按理定亲也不算早。蒲草和贵哥儿若是同意这亲事,桃花就不必跟着贵哥进城了,住在村里由我和蒲草照管,待得过了十五岁就直接嫁进我家,岂不是最好了。不是我夸奖自家儿子,全子和桃花自玩到大,两个孩子相处的好着呢,将来成亲了必定也是对和和气气的夫妻。”
她完这话,又拍拍桃花的后背问她,“桃花,你可愿意给师傅做儿媳妇?这样你就不用离开村子,离开你嫂子了。好不好?”
桃花心眼里是极怕离开嫂子,离开这个自熟识的地方,只要能让她留下怎么都好。她点着脑袋,一迭声的应着,“我愿意,我愿意!我不要离开嫂子,离开师傅,我想住在村里不走!”
蒲草抹了眼泪,笑道,“好,不走就不走,留下跟嫂子过日子。”
众人都是笑起来,纷纷赞道,“这孩子真是个念旧懂事的,好了,以后你嫁在村里,可不就一辈子不用离开了。”
李四爷是个人精,见得两家亲事做成,里正不好再多言,于是他就开口问询张贵,“贵哥儿,桃花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众人听得这话,纷纷扭头瞪视张贵,那架势好似他敢个不字,就要冲上去把他踩平一般。张贵到底还没傻透气,犯众怒的事情可不能做,他低头应道,“桃花嫁进里正大叔家,我也是放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也算咱们村里一件喜事了,明日可要摆两桌儿大伙儿热闹一下。”
“那是自然。”里正赶忙笑呵呵应下。
孔五爷是个直肠子,听得事情这般定下就指了那银箱子和账册道,“方才,蒲草只要了院子和二亩旱田,这已经是极薄了。以后桃花再归蒲草照管,日子许是更艰难。不如,贵哥一并把桃花的嫁妆也留下吧。到时候你就算出门做官,也不必特意为此事赶回来了。”
“就是,就是。”众人被孔五爷一提醒,纷纷开口出主意,“如今嫁女儿没个几十两嫁妆,女儿在婆家都抬不起头。贵哥儿到时候又是官身,更是不能太过寒酸。不如就留个一百两吧。”
张贵本来就觉分得三百多两银子不多,这般又要分走一百两给桃花,自然不极不情愿。但他也不愿开口拒绝惹得众人臭骂,于是就低了头,死活不肯应声。众人见此,恼得都恨不能上前甩他两巴掌。
最后到底还是蒲草开了口,“城西的那个咸菜铺子,买下的时候才用了三十两银子,若是贵哥舍不得动用现银,就把那铺子留给桃花做嫁妆吧。将来若是不够,我再多给添些就是了。”
张贵琢磨着若是一文嫁妆不给,今日许是他都走不出这村子。但动用现银,他又当真不舍得,不如就把铺子给了算了,左右他一个秀才也不好经营铺子落人口实。
这般想着他就点了头,至此,张家算是分了个彻底。叶眉躲在屋子里,听得落了三百多两现银很是欢喜。毕竟她是打算同情郎远走高飞,这些院子铺子还要费周折典当,不如现银来得方便实在啊。
于是,张贵送了村人进屋之后,她笑着把张贵夸赞得仿似下第一英明神武一般,倒让有些沮丧懊恼的张贵又变得得意起来。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叶眉索要银箱钥匙的时候,他借口要留着银子做盘缠,怎么都不肯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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