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金光,从他的胸膛中隐隐透出,渐渐汇聚成一只极小的龙形,然后慢慢长大……

狂风骤起,大地一片山呼海啸。

天空中的太阳,中心处浮出黑色圆斑,迅速扩张。

丽日晴天,刹那间成茫茫黑夜,只有那一抹游动的龙魄,略渐闪亮。

“收……”

昶吟天蓦然一声爆喊,手中光团化作绳索,遥遥抛出,缚住金龙,想要将之彻底拉离郎程言的身体。

那是他的元魄,一旦离体,魂随之散,即使安清奕现身,也无能为力。

天,墨如深渊,凝滞了所有的一切。

揪住莫玉慈的手指蓦然绞紧,郎程昕想哭,却流不出泪,发不出声。

终于,莫玉慈向前踏出一步,却感觉一股股强大的气流从四面八方蓦然涌来,将她牢牢缚住。

她用力地挣扎着,那些气流却越锁越紧,像是从天空中垂下的锁链,筑成一道无形的囚笼,欲将她置诸死地。

一颗颗滚烫的热泪从她眸中流下,汇聚成小溪,咸咸涩涩地流进她的唇中,更多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涌出来……

白沙河畔,他将传位遗诏放在她的掌中,一字一句,刻骨铭心……莫玉慈,你是我……大安皇朝四皇子郎程言,最挚爱的女人,大安有我在,便有你在,你,听清楚了么……

觞城城郊的马车中,她靠在他的怀里,他贴在她的耳际,一次次地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天宇宫宏威殿上,那小别之后第一次重逢的四目相对……

凤仪宫中那些个同榻共眠的夜晚……

……

是。

他的爱很残忍。

直到她“死”去的最后一刻,他仍然未能以同等的爱,来爱她。

可今日这一幕血流成河,今日这一幕天惊地动,也算是偿够了吧?

可是程言,我要怎样才能救你?我要怎样,才能改变我们之间这无望的宿命?

苍天,大地,九泉,众生,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夫人……”

“郎程言……”

茫茫“夜”空之中,蓦然移来两颗灼亮的星子,光芒越来越盛。

“接剑!”

两抹流光,如彩虹飞溢,朝着凡尘而来。

那缤纷的颜色,如梦似幻,又如普照万物的佛光。

一雄一雌,并排而至,分别落向莫玉慈与郎程言。

见此情景,昶吟天暗叫一声不妙,立即撤了绞困金龙的力量,想抢过那两柄剑。

趁着这丝儿空隙,金龙顿时缩回郎程言胸中,随着一声清啸,郎程言奇迹般地站起,一把握住剑柄!

“慈儿,抓住它!”他浑厚的嗓音,瞬间震醒尚自茫然的莫玉慈,凝聚起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她终于甩脱桎梏,将雌剑握在掌中!

嗤……

两人在同一时刻,拔剑出鞘,那夺目的光华,瞬间耀亮整片世界!

一个旋身,两人已经背靠着背站在一起,面对那个浑身戾气勃发的男人。

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后方,郎程晔、郎程昕、纳兰照羽、容心芷、落宏天,分五个方位而立,也各自拔出了武器。

他们心里都清楚,今日之战,许胜不许败,若不然,所有人的性命,都会葬送在这里。

昶吟天却久久没有发动攻势,而是缓缓地冷冽了眼,然后朝远离“战场”的玄黯招了招手。

玄黯退下,片刻,提着个黑糊糊的包袱重新上场。

包袱抖开,一具小小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发出闷钝的声响。

莫玉慈目光一闪。

“那是……?”郎程言也看见了,压低嗓音问道。

“阿琛。”

“阿琛?”郎程言重复,继而恍然大悟,“你弟弟?”

“嗯。”

“扣在昶吟天手中的人质?”

“嗯。”

“他……”郎程言还想说什么,却见那趴在地上的男孩儿睁开双眼,视线迷离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扒着地面,慢慢地朝他们爬过来。

郎程言黑亮的眸子里,无声掠过丝阴翳,鼻翼间隐隐闻到一股,阴谋的气息。

铁镣铐摩擦着地面,发出铛铛的脆响,莫玉慈双眸紧睨着莫玉琛,却始终没有离开郎程言。

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郎程言的身体,已经极致脆弱,倘若她此刻抽身,他定然会倒下去。

无论如何,她不能再给昶吟天任何可趁之机!

“姐姐……”莫玉琛抬头,弱弱地唤了一声,目光掠过郎程言的侧脸时,却多了一丝怨毒……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么?所以姐姐选择将他放弃?莫玉慈,你难道忘记了爹爹临死前,你跪在他床前发过的誓言?你难道忘记了在燕云湖上,曾经答应过娘什么事了吗?

哦,他模模糊糊地记起,当初他们之所以要离开家,也是因为阿姐遇上了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是这个男人吗?是因为这个男人吗?

再往前爬行数步,他已经凑到莫玉慈面前,伸出疤痕累累的手,抓住她的脚踝:“姐姐……你不要阿琛了?”

“阿琛,”莫玉慈俯头,轻柔地注视着他,“你先等一等,等姐姐抓住那个坏人,就带你离开,好不好?”

莫玉琛猛烈地摇头,满眸渴望:“姐姐,抱抱阿琛,抱抱阿琛,好么?”

看着他那张瘦削的脸,莫玉慈心中不由一软,握着灵犀剑的手顿时微松。

“郎姬!”纳兰照羽见状,立即出声提醒道,“切不可乱了心神!灵犀剑最重要的,是一心一意,感觉对方的存在!你们刚刚执剑,还未能完全熟会贯通,倘若再迟疑,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莫玉慈闻言,心神为之一凛,赶紧屏神凝气,将目光转向落宏天,希望他能出手相助。

淡淡挑了挑眉头,落宏天迈开步子,走向他们。

但听得“哇”地一声,莫玉琛却陡然大哭起来,两手扯拉着铁链,磨来磨去,那些还未痊愈的伤口顿时再次鲜血淋漓,看上去格外刺目剜心。

莫玉慈终是分了神。

那毕竟是与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弟弟,一旦心中的爱消泯,那与生俱来的充沛爱意便瞬间占据了上风。

从来从来,她爱的,就不仅仅是郎程言,她爱父亲,爱母亲,爱弟弟,爱燕云湖,爱莲香村,爱大安,爱这片丰沃的土地,爱世上每一个可爱之人。

所以,她不忍看到任何人受伤,不忍看到任何人落难,她总是想着以自己绵薄的力量去帮助他人,更何况现在这个,趴在冰冷地面上的,是自己的弟弟。她虽然不能抱着他,安慰他,却也希望着,能用轻柔的目光,抚平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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