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府书科专门有一个课题,那便是研究那些古往今来名家大师的言论。

宁舒记得曾经有一位著名的思想家曾在其著作中有一段妙语:“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也,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当时余老教授说过,人们不可能将现实与虚幻分的一清二楚,人需要感知这个世界,世界也同样需要被人感知到,这个感知并不是完全准确的,你所认为是真的世界,也许恰好是被另一个人感知出来的世界。

这种道理玄之又玄,看似有些逻辑,但却抓不住任何头绪。

世界究竟是真是假并不可决断,而那位先贤究竟是梦中变成蝴蝶,还是蝴蝶的一个梦,也都是后人的解读。

但宁舒现在却真实的感受到了自己在雨中的存在。

以往即便是元神化蝶,也未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他那幻化之术更趋近于一种类似身外化身的效果,即本身不动,而化出一则道身。

昆仑玄离子的一气化三清,修有阴阳机关术的裴年大都精于此道,而宁舒未得完整的元神之法前也是如此。

在许缘心传授了他完整的神游星空诀后,他才能彻底的将元神分割出来,再加上自己本体所修法术的特殊性,便可做到一定程度的虚实变化,比如此刻的化蝶。

但这次化蝶所达到的效果超出了他的预计。

融入风雨之中,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但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去思索其中的玄妙,因为许缘心还在帮他争取时间,他需要去领悟那些蕴含在雨水中的剑意。

蝴蝶飞舞,柔弱的蝶翅翩翩之间不断地涌出剑气。

初始是宁舒自己的剑意,因为蝴蝶的翅膀上摹刻有他的剑法,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频率的变化,蝴蝶身上所迸发的剑意无限接近雨水中的那把剑。

这是最简单且最有效的方法。

模仿。

就像是初入书法界的孩童,一定会找一个名家字帖来临摹,不论是双钩法还是拓印法,都是围绕一个本身就存在的杰出印记去感受其中的精髓,然后再逐步走出自己的道路。

有前人所留下来的方向作为指引,总好过自己没头没脑的瞎转。

宁舒自诩不是什么天才,那些可以一朝顿悟,或者自创法术之类的事情与他无关,所以能有一个惊才艳艳的人物在前方点亮一盏灯,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无数滴雨,无数道剑意。

融入蝴蝶中,也同样进入宁舒的感知天地。

就好像是一副画卷上被泼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但这些颜料并没有合理分布,而是白一块,紫一块。

很杂乱。

宁舒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杂乱且毫无章法的颜料变成一副画,不求成为传世瑰宝,但也要变得合理整洁。

以剑为笔,剑意为墨。

这个操作他曾经做过。

满是白骨的洞窟内,虽然看不到宁舒,但不论是许缘心还是鹿血都能明显感应到雨中所带着的气势发生了变化。

不同于宁舒想要摹刻古人剑意,在许缘心的感知中,这些雨却是带上了宁舒的剑意。

虽是主客不同,但无论哪一种变化,受到威胁的都是盘坐在白骨堆上的泾河魔胎。

很久很久以前,洪荒时期的那位剑修一剑斩向它,毁了魔胎的基础,更是将它封禁在此处。漫长的岁月过后,魔胎凭借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活了下来,但却没想到,那一剑也随之长存。

而现在,这把剑好像要真的借助一个闯入其中的少年之手,将魔胎彻底抹去。

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某种天意。

可鹿血不想死,或者说,它并不甘心就这样死。

能以杀戮熬过漫长岁月的人,因为活得久了,往往越恐惧死亡,而杀戮则是它掩饰恐惧的手段。

感受着自己所掌控的风雨所发生的变化,鹿血似哭似笑,表情格外怪异,沙哑的嗓音像是两把生锈的菜刀不断摩擦。

“他想杀我?”

许缘心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想。”

“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可你要知道,杀了我你们也不一定能够出去。”

“可总比等着被你杀死要好。”

“为什么是杀死呢?我们其实可以共存的,你是我,我也是你。”

“抱歉我并不想和别人生活在一起。”

鹿血看着眼中透着坚定的少女,有些微恼,因为这样的坚定在他的眼中是对他的一种蔑视。

“那我们一起死好了。”

许缘心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只有你会死。”

鹿血愣了一下,突然嘶吼了起来,它双手向前抓扯着,腿上本就不多的血肉一块一块的从骨堆上扯下。

血肉模糊,碎肉粘连在骨头上,干枯如树皮的皮肤耷拉在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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