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煜皇自幼身体孱弱,登基之后便屡屡派人求仙问道,好不容易从三清仙山求来了青镬法师,吃了两年的十全大补丸,颇感体力充沛了些。年初煜皇还兴致勃勃大兴土木重修青木观,这还未到年底便得来了青镬法师疯癫的消息,煜皇长吁短叹,自是无心朝政。
柳皇后见状劝他,“皇上素来虔心信奉三清真人,如今青镬法师虽然不能再为皇上炼药,但皇上可以遣人去三清宫跪拜七日,再为皇上求一法师,为皇上重开丹炉炼制丹药啊。”
煜皇听后颇觉有理,可是派何人前去才能表达自己虔心一片呢?柳皇后见煜皇面露踯躅,急忙唤来宫女为煜皇垫上靠枕按腿捶腰,“晅王纯孝,陛下不如派晅王代父前去三清宫跪拜,如此三清真人也会感念陛下一片赤诚之心的。”
三清宫在东海之中三清仙山之上,若从煜都上三清,来回路程遥远,耗时将近一年。煜皇踌躇片刻,“先皇曾命人在煜都城西八十里外的瑶碧山巅仿建了一座三清宫,也供奉着三清真人真身,朕近来身子愈觉困乏,晅王自是不便远去东海,便令他去瑶碧山三清宫跪拜祈福吧。”煜皇召王大监去晅王府宣旨不提。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皇后闻听煜皇此言,回宫之后在椒兰殿内大发雷霆。在砸了数件珍品之后,余怒未消的柳皇后大呼绿珠,绿珠匆忙进殿跪下胆战心惊地问:“皇后娘娘可是令奴婢去请国丈老爷?”
绿珠果然是柳皇后心腹侍女,深知柳皇后之意。柳皇后点点头,绿珠刚要起身离开,柳皇后抬起足尖碾过满地乱滚的明珠,“请来国丈后,你便去玉漱宫将今日皇上之言原原本本学给淑妃听。”
绿珠立即明白柳皇后之意,领命下殿而去。
次日一早,晅王烈曜阳亲率二十名羽林卫,一百名府兵骑着快马先行赶往瑶碧山。
瑶碧山隶属苍岭县南,距煜都八十里,骑快马前往约莫五六日,煜皇近来身体不适,晅王轻装简行以尽快为煜皇跪求真人重开丹炉。
不成想离开煜都半日之后,晅王烈曜阳旧疾复发,他弃了快马换了马辇,连饮水膳食都由景乐送入车舆之中。
若瑾本是随着押送车马辎重的队伍,晅王病后,两支队伍很快并为一支,一同缓慢前行。若瑾询问了随行医官,问了问晅王的脉象,医官都道是旧日伤寒复发,休养几日便可痊愈。
车辇在官道上辘辘而行,行程比骑马自是慢了许多。
晅王并未召若瑾为他诊治,想来不是中毒,若瑾心中掂量,只是他多日不见好,若瑾倍感忧虑。
大队车马又行了四日,估摸着路程已行过半。待到日影西斜之时,车马队伍到达梁州城附近,梁洲城虽小,但随行医官需进城采买些药物,晅王便吩咐今夜暂住梁州驿馆。
梁州驿馆依山而建,条件稍嫌简陋但风景极佳,山不高却绵延数百里,山上植被丰茂,水流淙淙,虽是初冬时节却也绿意不减。
梁州知府早在驿馆等候,他就是原来北地守将梁思光。北地之战中他虽失守数座城池,但之后镇西王云阔达强援到达北地,他奋勇杀敌一雪前耻,夺回所失城池。镇西王云阔达凯旋归朝后,多次奏请煜皇请求赦免梁思光,令他功过相抵,煜皇准奏,只是虽免了他城池失守之罪,也革了他威武将军之职。好在梁家乃是煜国望族,今年初沉寂了几年的梁思光居然外放任了梁州知府。
知府亲自驾到,又是头一次接待晅王这样的皇室宗亲,驿丞深感机会难得,自是使出全身解数,从车架到人马无一不殷勤照料,一班驿卒们更是被他指挥的出出进进忙的人仰马翻。
驿馆太小,仅可容纳晅王与二十羽林卫,晅王府兵们便在驿馆后方山势平坦之处搭起随军帐篷。夜晚的营地里燃起篝火,炖煮的肉香、甘冽的酒香飘向远方。
晅王有病在身,因此仅与梁知府寒暄几句便端茶送客了,那个殷勤万分的驿丞更是没找到机会见上晅王一面。
若瑾不喜喧闹,她借着月色沿着溪流,想上山采些治疗伤寒的灵草。这山与瑶碧山虽相距数十里但同属一脉。
传说数万年前有一个神女爱上了凡人,她偷偷下界与那凡人隐居在瑶碧山连绵山脉之中,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后来凡世爆发瘟疫,那凡人下山时不幸染了瘟疫,为了救治爱人,神女潜入昆仑圣地耗尽一身仙元,偷采回一株瑶根草。待她回到山中小屋,却发现爱人已逝。她悲痛欲绝将瑶根草抛下山崖,自己也跳了下去魂归离恨天。瑶根草本是仙乡灵草,生长在昆仑福地,但因神女的血滋养了它,它便在人间扎根成活。
若瑾当日无意读到此处曾感念神女情深很是洒了几滴泪珠,如今那随手一翻的小故事竟能令她迅速找到治愈晅王的方法,她不禁默念上天真是慷慨且慈祥。
她沿着溪流且行且找,不知不觉行至山脊处,再一抬头发现对面山崖高耸,崖顶一方瀑布飞流直下,汇成一汪碧潭,潭畔无名野花娇艳绽放。天空残云一抹遮蔽了月华,无数幽蓝之光在花间明明灭灭。
“瑶根草!”若瑾不禁欢呼,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碧潭边,抽出一卷红丝线,中指一绕,食指一弹,丝线一端疾飞出去牢牢缚住幽蓝之光。她再用力一扯,一块墨黑根茎翻卷而来,她急忙双掌相接,扣在手掌心里。
她激动地将瑶根草擦拭干净塞进怀中,因适才跑的疾,她还是有些喘息不匀,潭边巨石嶙峋,她背依大石小憩。
“殿下,臣接到飞鸽传书后近日已与北地旧部联络,总将都表示愿意追随殿下;衢州守将刘襄也是云老将军的旧部,他说衢州两万精兵听从老将军和殿下的号令。”
是梁知府的声音,适才他不是已经离开营帐了吗?莫非他没有回城,晚间又与晅王在此地见面?若瑾不明所以地想。
“明晚此时田将军会在琅州城外镜明湖畔的槐树林中恭候殿下。”
“好!承蒙各位将军不弃,烈某感激不尽!”
是晅王沉稳的语调,莫非晅王的伤寒已然痊愈?
“臣先告辞了,晅王多加保重。”梁知府大踏步离开这里。
“谁?”晅王烈曜阳苍啷啷拔出宝剑,一个箭步跃至若瑾身前。
若瑾吓得抖了一抖,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禁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晅王眉宇之间竟是杀气腾腾。
“晅王殿下”若瑾满面惊惶:“我,我,我来采摘灵草,瑶根草可以医治伤寒,殿下伤寒数日不见好,我,我......”
晅王面色稍霁,还剑入鞘。
“瑶根草?灵草?听起来不像煜国药典记载之物?”晅王皱了皱眉。
“是域外灵草,煜国药典没有记载。”若瑾摊开掌心一股药香沁人心脾。
晅王直视若瑾仿佛看进她的心里去,“下次不要再隐藏在大石后面。否则......”否则自己会一时冲动杀了她吗?她听见了自己的绝密之事。一丝犹疑闪过他的眼眸,又像阴云一般被风吹走。
“否则你会被误伤。”他弹了弹剑鞘。
“奴婢遵命!”若瑾腹诽,我先到,你们后到,怎么成我藏在大石后面呢。
山下营地已是千帐灯火,有细细的箫声而时清越激昂,时而婉转呜咽。山谷里不知何时翩翩流萤飞舞,天暮流星散落如雨。
二人一前一后默默下山,各自回去休息。
驿馆久无人住很是阴冷潮湿,兼得今夜入住的人太多寝具不足,若瑾榻上的被褥便不知由驿丞从哪里抱来,泛着阵阵酸腐味,令本就失眠的若瑾更是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忽然,一点幽蓝的光飘浮在眼前,过了一阵又有数点幽蓝的光飘过来。
若瑾不敢睁眼,只是眯眼偷窥,借着窗棂间筛下的模糊月光,能辨出有无数的光点在旋转飞舞,渐渐汇聚成团。
若瑾迅疾探出右掌,五指合拢,那团光点湮灭在指缝间。她握住的是一团柔软干燥的实体。
“呜呜,好疼。”细小的声音自她指缝间传出。
若瑾惊异地摊开手掌,一颗墨蓝的珠子出现在掌心里。
“你会说话?”
“是啊!”墨蓝的珠子散发出幽蓝的光,仿佛一个调皮的孩子在眨眼。
“你是谁?从哪里来?”若瑾歪着头蹙眉打量这个怪异的珠子。
“你带我来的啊。”珠子调皮地眨眨眼。
“我带你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若瑾惊讶地举起它。
“嘿嘿,别别,我恐高,放下我......”珠子居然扭动起来,吓得若瑾慌忙放下它。
“万物皆有灵性。我是药灵,是神女披香将我带出昆仑圣域,又用她的血滋养了我。”药灵蹦来跳去甚是开心。
若瑾暗自点头,看来传说中的神女名唤披香,是她将瑶根草孕育在瑶碧山瀑布下。
“既然你我有缘,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药灵轻轻扭动,幽蓝的光如水般流动。
若瑾忍俊不禁呵呵笑了,“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可是你平日在哪里?我又如何能找到你呢?”
“我,我藏在你的耳朵里吧。”说完药灵倏地钻进若瑾的耳朵里不见了。
若瑾无奈地晃晃头,只听耳朵里细小的声音在叫:“不要晃,我要掉出来了。”若瑾小心翼翼地挨着枕头躺下,她小声嘟囔:“明日我还是做个香囊将你挂在腰间吧。”
“好啊!好啊!”药灵在她耳朵里蹦来跳去,若瑾颇为无奈。
翌日若瑾为晅王端上饭食之时,见晅王仍怏怏地躺在车辇上,她心知晅王装病,自然也就无需麻烦药灵熬煮瑶根草了。
这一日若瑾躲在马车里赶制香囊,她不擅长针线活,直到琅州城外才缝制出一枚针脚歪斜的香囊。好在药灵不嫌弃,它可以舒舒服服躺在里面睡大觉了。
琅州城驿馆在城西,琅州知府与城中守将一同迎接晅王,其中有位金将军极为轩昂挺拔。
晅王的伤寒养了数日已见大好,晚宴时他与琅州知府相谈甚欢,直到掌灯时分琅州知府和几位将领才离开驿馆。
若瑾一直在屋内静坐,思索如何能在香囊上补绣花草来掩盖蹩脚的绣工,忽听窗外景乐唤她,说是晅王令她快去书房。
晅王独自住在驿馆的一处小院里,这里竹影横斜极其幽静。景乐将若瑾引进书房时,晅王正背着双手凝神思考,他的面前悬挂着一副煜国山川地形图。
若瑾的心突地一跳,不知玉陵是否查到黑衣人的行踪,能不能夺回那半幅九嶷山地形图?
“你先下去吧。”晅王转过身来,景乐退出书房轻轻关上房门。
晅王眸色幽深,仿佛昨夜山中的潭水深不见底水波不兴,“明日一早金池将军会来与我辞行,那时你就扮作他的随从随他一起回琅州城。琅州最大的药铺是金家的产业,你可在药铺住下。我回煜都后会命人通知玉陵,一旦他有消息他可以直接派人来琅州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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