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瑾愕然,她怎么也没想到晅王竟会安排她离开他。她委屈地探察晅王幽深的眼眸,“殿下令我离开,是因为昨夜我无意窥探了殿下的隐私吗?”
晅王愣怔片刻,亦直视那双倔强的眼,宫中那么多奴婢向来只会服从主子,从未有人质疑他的决定,更不用说......探询他的意图。
他安排若瑾留在琅州实是不愿她在煜都涉险,因为自己将要面对最为强大的敌人,将会披荆斩棘从容赴险。那条路走下去将会如何,他还没有十分把握。所以安排若瑾在琅州避险,是他离开煜都时就筹谋的,也是他今晚初见金池时立即决定的。可是这些话如何能对她说出口呢?
或者,待他成功之日,他再命人接她回煜都吧。
于是一向洒脱的晅王颇感英雄气短,这个“奴婢”于自己似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所以令他此时......不忍拒绝。
“你且在琅州暂住,将来我会派人接你回煜都。”他拂袖转身,意为不愿深谈。
“殿下明鉴,若将奴婢留在身边,奴婢是不会给殿下添麻烦的。况且奴婢擅长解毒,若那秦宫人再助纣为虐,施毒害人,奴婢还可为殿下效力啊。”若瑾水汪汪的大眼睛殷切地凝望着晅王的背影,晅王身形一颤似在沉吟,应是被她的话打动了吧。
“前路若是刀山火海,你也随我左右?”晅王并未回头只淡淡地问:“若是遇到不测,如何还能寻你爹娘?”
“这......”若瑾一时语噎,思虑片刻后她才郑重地说:“若瑾虽是女子,这段时日也能看出殿下处境艰难,欲谋大事。皇后利用秦宫人施毒害人,淑妃不怀好意;而云将军,梁将军却与殿下交好,他们守卫煜国都是国之栋梁。常言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殿下所谋之事想必是为煜国谋,为百姓谋。若瑾身具微末之力岂能坐壁上观?”
她沉思片刻,“如今玉陵为了若瑾再次涉险,只为夺回地图;玉陵将若瑾托付在晅王府,必是认为若瑾能为晅王分忧,那么若瑾又怎能只顾个人安危覥颜住在琅州呢?”
玉陵托付,为晅王分忧之说似有些无赖意味,但细细想来若瑾所长确能为晅王补短。晅王还是一动不动仰望墙上地图不发一言,若瑾心道若是不反对便是默许了,她悄悄退出书房。
待她行至院门才回头望去,那个萧索的背影仍定格在素纱窗棂上,仿佛亘古清松,傲岸不群。
今夜晅王是否又与什么田将军,金将军相见,若瑾不知也不想知,次日若晅王继续前行,她跟随便是。
二
柳国丈自秋后犯了腿疾,入冬以后总觉得小腿酸麻。那日绿珠传柳皇后急召请他入宫议事,还说是极为紧要隐秘之事,他立即命人备车匆忙赶往煜皇宫。下车时方觉小腿如针刺一般,他紧皱着眉头来到椒兰殿。
“微臣参见皇后陛下。”他正欲下跪行君臣大礼,柳皇后使了个眼色,绿珠慌忙上前扶起柳国丈。
“此处没有外人,爹爹无须如此。”柳皇后命人搬来锦杌,柳国丈顺势坐下。
“煜皇命晅王前往瑶碧山三清宫跪拜祈福。”柳皇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为父已听闻此事,这也是女儿你的建议啊。”柳国丈并不惊奇。
“我本是建议晅王前往东海三清宫,可是煜皇却不舍他远离煜都。”柳皇后委婉地暗示。
柳国丈目光一凌扫视四周,见只有绿珠一人还在旁边侍候,他微微咳嗽一声。
柳皇后随着他的目光逡巡,最后也落在绿珠身上,“绿珠,你也下去吧。”
“是”绿珠退出大殿。
空荡荡的椒兰殿内只余柳国丈与皇后二人。
“近来皇后为何愈加紧张晅王?”
“晅王自北地一战后在煜国军中声名赫赫,势力暗结,而煜皇体弱若是哪一日......女儿恐怕晅王会对我们不利。”柳皇后眸光闪烁欲语还休。
“直至今日,煜皇也未令晅王参政,何来对我们不利之说?”柳国丈抬手捋须。
“可是贵嫔之死......与我有关。”柳皇后轻咬贝齿低蹙娥眉。
“你......你贵为国母为何与那出身寒微的女子置气?”柳国丈气的胡须翘起。
“她虽出身寒微但煜皇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便将她和她的孩子接入宫中,还封她为贵嫔,为她的孩子开办宫学延请名师,令女儿这个六宫之主颜面何在?爹爹又如何知道女儿这些年来的无子之痛啊?!”柳皇后眼中泛起泪光。
“此言差矣。依煜国律令妃嫔之子只能尊皇后为母,晅王也只能尊女儿为母后。”柳国丈尊尊教诲。
“那孩子四岁入宫,已不是无知稚子,即使面上尊我为母后,难保心中如何想?”柳皇后紧握一方绢帕似要将它挤出水来,“事已至此,爹爹多说无益。”
“唉,都是妇人之见!”柳国丈无奈道:“你想扶植淑妃之子?煜国向来立嫡不立长,但若是无嫡子,便立长子。”
“可是煜皇不也非嫡子,亦非长子。”柳皇后双眸闪亮无畏地迎着柳国丈的目光。
“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是因为煜皇的两位兄长争夺皇位,才双双被先皇贬斥,圈禁而死。”柳国丈避开柳皇后德探询,低头思忖片刻道:“晅王可知道你与他母亲的死有关?”
“荷香没死,晅王怕是已经知道了。”柳皇后喉嗓间干干的,仿佛发出的不是自己的声音。
“唉”柳国丈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柳皇后上前捉住柳国丈的手目光炯炯,“晅王此去瑶碧山路途遥远,不如我们在半道设伏......”
“女儿啊,一步错步步错,晅王有武艺在身且通晓兵法,此去百里他怎会不防。若侥幸得手,煜皇必将悲戚伤身,如遇不测,淑妃之子尚幼,煜国朝堂必会生乱;若是失手,后果如何臣不说皇后也明白罢。”
最终,柳国丈拖着刺痛的腿悻悻离开煜皇宫。大雪将至天边彤云密布,寒风呼啸着穿透车舆,柳国丈将炭火盆又向小腿处拢了拢,这个冬天注定寒冷。
三
自晅王病愈以后,他虽未弃车骑马但车队的行进速度还是较病中行车快了许多,经过数日赶路车辇已到达碧水河,只待明日包船过了碧水河便是瑶碧山三清宫地界。
此时已远离城镇,车马辎重停在河边,众扈卫在树林里草坡上搭起帐篷,晅王亲自骑马在附近探查一番,“今夜二十人一组,按时辰换防。”府兵总领得令后立即安排守夜。
是夜,林中流水潺潺,月色灰濛雾气缭绕。
忽然,林中一队烟尘起,数十个黑衣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屠刀扑将过来。
守夜府兵吹起尖利的哨音,二十羽林卫,一百府兵皆奋起迎敌。顿时锐器撞击声,人马厮杀声响成一片。
若瑾抽出事先备好的长剑也冲出帐篷,“黑衣人!”她惊呼。这些人的服饰装扮与那年突袭赵叔的黑衣蒙面人一模一样。
仍是训练有素地围攻,不要命的打法,眼看数十名府兵倒地不起,黑衣人突破第一道防线逼近晅王的帐篷。
晅王所在的中军帐静悄悄的,晅王也是踪迹全无。
若瑾心中莫名焦灼,她见过这些黑衣人的手段,此时还未见到晅王,她很是担心他的安危。她瞪大眼睛,一边挥舞宝剑向中军帐靠近,一边搜寻晅王的身影。
离中军帐三步远时,若瑾忽然听见细微的咝咝声,待她撩开帐帘便看见数百条毒蛇咝咝地吐着芯子在帐中游走,晅王与一个体形瘦高的黑衣人战在一处,那黑衣人身形飘忽诡异,正是那日伏击赵叔的首领。
晅王剑术高超,对付黑衣人首领应是绰绰有余,但那黑衣人不知用何种方法驱使着毒蛇不断进攻晅王,晅王自是不敢托大,打叠起十分精神小心应对。
若瑾从怀里摸出荷包扬手洒了一把药粉,橙黄色的药粉细密如雨,闪避不及沾上药粉的毒蛇抽搐着翻滚落地,不一会蛇尸就堆满了帐篷的角落。
没有了毒蛇的突袭晅王很快占了上风,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对撮口呼哨,中军帐瞬间四分五裂,十数个黑衣人飞身而来缠斗晅王。
若瑾再看帐外,羽林卫与府兵所剩无几,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的黑衣人纷纷持刀杀向中军帐。
黑衣人密密匝匝地压过来,若瑾顾不上后悔为何不事先炼制些毒药,像解决那些毒蛇一样解决掉这些黑衣人,她只能不断重复当日晅王指点她的招势,以图自保。
当她眼角余光瞥见晅王时,晅王已被黑衣人层层叠叠围在中间,他的衣袍已被血染的鲜红,面色悲怆。难道今日便要死在这碧水河畔?若瑾心中哀叹。
忽然树林外千人铁骑旋风一般袭来,为首之人虎背熊腰正是谢翎。这支援军来的恰是时候,晓勇善战的谢翎更是如飞将军一般猿臂善射,箭无虚发,不到半个时辰黑衣人被射杀的超过半数。
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急令撤退,晅王,谢翎愈战愈勇岂容他们逃脱。黑衣人几次发起突围都被阻在包围圈内,晅王沉声命令:“留下活口。”
约莫三炷香功夫,最后几个黑衣人被打翻在地,晅王剑指黑衣人首领:“是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我便饶你不死。”
黑衣人首领并不回话,他目露凶光扫视被困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忽然全部七窍流血软瘫倒地。
“他们早已给自己下了毒,全都死了!”若瑾惊骇失声。
“扯下面巾,全部搜身!”晅王下令之后招呼谢翎走到树林深处。若瑾不便跟上,她与一部分士兵一起扯下袍襟包裹双手搜查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另一部分士兵负责打扫战场,挖坑掩埋死去扈卫的尸体。
忽然负责掩埋尸体的士兵大叫一声,原来他们发现还有人活着,却是景乐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若瑾疾步上前为他诊脉,又拟了方子在车马辎重里寻来草药,煎煮后喂给景乐。
这边厢若瑾忙完,那边厢士兵也都搜查完毕,所有的黑衣人除了统一着装,身上并无一物。
若瑾闻后默默一人蹲在地上仔细翻看黑衣人首领的尸体,她拔下一支银簪刮下些干涸的毒血收集在瓷瓶里。之后她又在中军帐里取了蛇毒,她惊讶地发现蛇毒居然与玉陵所中之毒一模一样。莫非都出自九黎?
待她研学完《毒宗秘录》,她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什么毒,或许也能查到关于黑衣人的线索罢。
晅王与谢翎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从树林深处走出来,晅王望向眉头紧锁的若瑾,“今日已是凶险,来日必将凶险千倍万倍,你且随谢将军离开罢。”
“不”若瑾依旧倔强的仰起头,“黑衣人是殿下的敌人,也是若瑾寻回地形图的唯一线索,若瑾不会离开的。”不等晅王回应她撅起小嘴,跺脚转身赌气跑了,完全不理睬她身后那两个瞠目结舌的男人。
翌日,晅王将景乐安置在附近一个猎户家养病,谢翎率军送他二人过河直到三清宫山门外才赶回西境。
三清宫山门大开,清逸真人率众道士将晅王迎进三清观。
且不说三清观内清逸真人大开法会,晅王烈曜阳身着朝服在三清真人像前三叩九拜代行人皇之礼,清逸真人允诺即刻派出得道法师前往煜皇宫炼制仙丹......七日跪拜期满,晅王辞别清逸真人,带着若瑾匆匆下山,一路登船换马,快马加鞭赶回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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