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皇有旨,宫中之人无论男女凡在十六岁以下,皆可去青木观参加甄选,选中者可注销奴籍恢复自由之身。钦此。”王大监立在煜晨宫三层玉阶之上,高声宣读圣旨,立即就有机灵的小太监将旨意传遍煜皇宫各处宫室。

黄昏侍候完各宫主子之后,便有低阶宫女和小太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据说是青木观青镬法师原来那个小道童犯了事,被法师赶出观去,那小道童还把法师给气病了

转眼立冬了,煜皇还需增加药量,青镬法师无奈才禀明皇上,设了个甄选规程,想在宫中选个新道童呢。”宫中向来不乏消息灵通之士,这小太监绘声绘色地讲完因果之后,没两日各宫室就传遍了。

至于一个新来的小太监傻呵呵地问了一句:“那小道童怎的就把法师给气病了?”这句问话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还被周围围观之人耻笑一番。

“重点是如何才能通过甄选!恢复自由之身!”那个消息灵通的小太监大剌剌地说,狠狠鄙视了那个新来的小太监。

大抵是注销奴籍,恢复自由之身这个恩旨对宫中之人诱惑太大,煜皇定下的甄选之日,各宫室嫔妃们都感觉人手凋零,因为凡是满足条件的太监宫女们都去青木观应试了。

青木观虽是道观,却建在煜皇宫宫苑之中,与丹墀殿仅以廊道相连。

煜国之人信佛者有之,信道者有之,然而民间之人信佛者居多,信佛之人多求佛家保佑其安宁太平;而帝王之家多信道教,是为求得长生不老之身。煜皇便笃信道教,他登基之后耗费重金修缮青木观,但逢斋戒之日还住在丹墀殿内。他特别允许青镬法师在丹墀殿内做道场开法事。今日的甄选场所便设在丹墀殿前。

偏殿里摆着一张长长的桌案,三个小太监分别执着狼豪笔抄录报名之人的姓名,生辰八字,所在宫室等。前来报名的队伍歪歪斜斜一溜排到殿门外三丈远,另外还有六名小太监在门口维持秩序,他们一边将人群分成三列,一边嬉笑打趣着报名的人。

“小印子,你在武英殿那么些年偷学不少功夫吧,哥哥我今日看好你呦。”“小桂子,御膳房里那柄菜刀被你磨得锃亮,你也很有入选的潜质呦。”“哎,你,就你,你也敢来,小心丽嫔敲断你的腿!”

哈哈哈哈!场上一片笑语声。

“安静!安静!再笑就取消甄选资格!”王大监背着手在场内逡巡,他身边的小太监大声呼喝。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早上趁修剪花枝之机偷偷混出昭阳宫的若瑾挤在报名的队伍里,她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恢复自由之身,哪怕能去做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小道童。

参选之人录完名字后很快被分成两队,跟着王大监出了丹墀殿,绕过斋醮法坛,来到一处道观前。只见这里七八竿黑底绣金道幡迎风吹扬,极目处一座巍峨道观杳杳渺渺。

王大监神情肃穆扫了眼在场之人,“你们分为十人一组,以三炷香为限,三炷香燃尽前谁能通过道观之门,就通过了第一关测试。”说完就有小太监点燃一炷香。

第一组蜂拥向前,争先恐后挤进观门。若瑾排在第三组,她立在队尾,安静地观看选拔进程。

一炷香还未燃尽,第一组十个人便纷纷垂头丧气地出来了。有第二组小太监打听里面情况,出来之人连连道有古怪,明明自己踏着观内青砖向前行,却七绕八绕又回到了原点。

第二组进去,依然是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出来了。

终于轮到第三组进入观门,其他人都沿青砖路前行,只有若瑾见右侧有一副太极八卦图,阴阳鱼首尾互抱,两颗黑白阴阳眼滴溜溜似在转动。

她凝视太极八卦图正欲迈步,忽然忆起书中记载八卦阵步法,于是右脚生生停顿半空,向东半尺处轻点三下,踏向下乾九三位,然后迈左脚至坤位,向西南行两步,再沿阴阳鱼环抱中线前行。

面前出现一条碎石小路,她的身边也再无一人。

八卦太极图又在眼前飘扬,她行至两颗阴阳眼连线中心处,一道八卦门飘然悬挂旋转不休,她抬手按照天干地支顺位一一勾划,一道道金色光芒闪过,八卦门从中间分开露出一座巍峨道观。观门洞开,高大端肃的三清真人金身显现在袅袅青木香中。

悟道之人常说“香自诚心起,烟从信里来”。若瑾拈起三支香,俯身叩拜,口中喃喃:“一柱返魂香,径通三界路;再柱返魂香,直透幽冥府;三柱返魂香,飘渺通十殿。”

“你能顺利通过第一关,悟性极好。”一个身披玄青道服的法师缓缓走出来。

“奴婢若瑾拜见青镬法师。”若瑾叩拜行礼。

“好,好。你便留在这里等候第二关的测试吧。”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青镬法师撤去机关,除了若瑾之外竟无其他人通过第一关。王大监在门外高声叫喊:“青镬法师,第一关已经测完,通关的宫女乃昭阳宫中人,法师若是用她,老奴可得亲自去昭阳宫禀报皇后。”

青镬法师并未回答,他伸手虚扶若瑾,“起来吧。你可识得药理?”

“奴婢略通一二。”

青镬法师随手一挥,地上列出几味药材,“可识得这些?”

倒是几味寻常药材,“羌活,知味,朱砂,当归。”

“好,你这丫头有几分见识,以后就留在贫道观里吧。”

第二关竟如此简单,若瑾心中颇有些雀跃。

青镬法师并未出观与王大监相辞,他提起一口真气中气十足地说:“这宫女贫道就留下了,烦请王大监前去说项。”

他的声音虽不高却传的甚远,外面的王大监听的清清楚楚,他遣散众人,急忙回宫复命去了。

不知王大监是如何去昭阳宫说项的,既是煜皇有旨想来皇后也不敢抗旨不遵,若瑾心安理得地跪在青木殿里,此时是真心祈求能做一个三清真人座下的小道童。

若瑾拉开明黄色的帷幕,一尊尺许高的方鼎呈现眼前,鼎身处凸浮六只龙首,龙首之间刻有金色小篆,观里总是青烟袅袅,以至于她辨不清字形、字义,可是若瑾觉得这鼎有几分眼熟,她掏出《毒宗秘录》,翻至最后一页,一模一样的鼎便绘在《毒宗秘录》里。

“这是道家圣物玄青鼎,切记每日辰时供奉青木香,辰时一刻汲取殿外甘泉之水注入鼎中。”青镬法师离开时交代她照拂这尊方鼎,那时他面色蜡黄神情委顿。

或许是被气病后还未痊愈?若瑾腹诽,道家修仙之人还能被气病?可见那无缘谋面的师兄是何等的顽劣。不过,若不是如此自己也不能脱离昭阳宫那个火坑,自己可得小心侍奉师父,不能被他赶走。

若瑾细心地将净瓶之水缓缓注入鼎中,鼎身处的六只龙首龙目流转龙口微张,汩汩的水流自龙口倾泻而下,又在半空中蒸腾成浓浓水汽,方鼎龙首在水汽中如同活物一般,吞吐着烟雾。

“酉时将鼎送入丹房,之后你便可在观内寻个静室休息。”若瑾想起青镬法师临走时的安排,她小心翼翼捧起方鼎将它送入丹房里。

丹炉里火光熊熊,映照着丹房亮如白昼,但青镬法师并不在丹房内。若瑾在丹房附近发现几间静室,她挑选了距离丹房最近的一间收拾成自己的起居之所。

偌大的青木观只有青镬法师和若瑾二人,青镬法师总是踪迹全无,若瑾一人很不习惯。

这一晚她终于听见丹房内有些响动,她侧耳倾听,忽然又一人惊呼之声。“青镬法师”若瑾迅速冲进丹房,只见两人相对盘膝而坐,青镬法师面向若瑾,另一人则以双手抵着青镬法师的手为他输入真气。

“青镬法师?”背对若瑾之人转过头来却是晅王烈曜阳。

“殿下?”若瑾双眼圆睁,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中了蛇毒,你快些为他医治。”晅王似无意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蛇毒?”若瑾上前托起青镬法师的右腕细细把脉,又拔下簪子撬开他的唇齿查看舌苔,“十日前中毒,能挺到现在已经很是难得了。”

她掏出一粒百花续命丸喂给青镬法师,又取出一包银针,找到几处大穴施展针治疗,一套动作下来她的鬓角已汗水涔涔。

二人将青镬法师抬回卧室休养,这才在观外石阶上坐下。

“适才你唤他青镬法师?”

“是啊,前几日我就是被青镬法师选进的青木观。”若瑾反诘:“莫非殿下未曾见过青镬法师?”

“虽然我未与青镬法师见过面,但他做法事时我曾远远观过,此人不是青镬法师。”

若瑾自问进观不超五日确是对病卧之人的身份毫无所知,她忽又想起一事好奇地问:“他不是青镬法师,殿下知道他是谁?为何殿下在丹房之中为他疗伤?”

“这......”晅王面露犹豫之色。

夜凉如水,若瑾濡湿的鬓发贴在面颊上,不知是药香还是脂粉香若有若无地飘进晅王的心扉,他有几分恍惑,这个小宫女为何总令他感觉熟悉......

若瑾见他犹疑想是自己错问了,她尴尬地撩着额上发丝,“奴婢只是随口一问,殿下可以不答。”发丝太细还是不屈不饶地黏在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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