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王眸光一闪微微笑道:“没什么不可答的。”
他顿了顿一双眸子定定地望向若瑾道:“还记得那晚你我在莲塘相遇?”
“怎么不记得呢?”若瑾心道。她垂下头极力遮掩面上泛起的红晕。
“清净苑的火是我放的。”他说,平静自若的语调如同在叙述任何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放火之前我曾几次探查清净苑,发现那苗圃里设有机关,那晚我又去探查,遇到了他。虽然我们从未谋面,但他助我破了机关,他却被毒蛇咬伤。我点火之后他已飘然不见,直到今晚我在丹墀殿拜别父皇,出来便遇见了他。他似是寻药回来,我便助他疗伤。至于他为何令你误认为青镬法师,或许等他醒来可以问上一问。”晅王轻声笑语。
若瑾第一次见他的笑容,不禁抬起头痴痴地望着他。夜色如墨,唯有他的双眼亮如星辰,里面还有个小小的她,一如那晚两人依偎时的模样。
他凝视着眼前面红如霞染的她,清泉般的眼眸里满是一览无余地纯挚,修长优美的天鹅颈托起娇俏明媚的颜,令他心驰神摇......
他轻柔地拂过若瑾的面颊,撩开她黏在额前的发,一点嫣红在若瑾眉间闪烁,他的眼前忽地一暗,心口仿佛被针刺一般,身体微微颤抖,片刻才恢复如初。
他闭上眼,唤回絮乱的心神,“这深宫之中自己愈将举步维艰,如何能护佑眼前之人?”他缓缓转过头,“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罢。”
他站起来,萧索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已是更深露重,周围似雾似霰白茫茫一片,若瑾有些迷离,她抱膝坐了许久,直到望见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回房歇息。
三
“青镬法师”甫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榻上,正午的阳光明亮而刺目透过窗棂铺洒在帷幔上。
他正欲起身,忽听旁边清亮亮的嗓音,“师父且好生休养,蛇毒还需三日才能拔除。”
若瑾端着一碗药汁站在他面前,他从善如流地服下药静静地躺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今日他终于能坐起来了。
午后他服过最后一副药,感觉体力恢复了七八成,身体也不像前几日那样冰冷僵硬。他慢慢踱到窗边,阳光晒在身上,不一会他的额角便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粒。他解开衣领带出一物,是个古朴的竹哨,为了寻找师妹他已在煜都查了半年有余,这次虽破解了机关却差点死于蛇毒之下,那个秦玉究竟从哪里学到这些奇诡之术?
“师父,您可好些了?”若瑾推门而入。
他将竹哨塞进领口扣上衣襟,“为师好多了。”
“师父,您如何被毒蛇咬伤?”
“前几日为师去山中采药,不小心被蛇咬伤,不妨事的。”
“咬伤师父的蛇出自九嶷山,毒性极强,煜都附近怎么会有这种剧毒的蝮蛇呢?”若瑾似在自言自语。
“九嶷山?这个小宫女也知道九嶷山?”他不禁回头仔细打量着若瑾,“怕是有什么人将蛇养在煜都附近山上了吧。”
“可是师父为何夜探清净苑?”若瑾直视他的双眼,表情有些严肃。既然这个冒牌的“青镬法师”能帮助晅王破解机关,可见他与秦宫人并不是同路之人。那么他是谁呢?难道他与云娘相识?若瑾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着了。如果他与云娘相识,今日自己一定要问个明白,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关于爹娘的线索。
“青镬法师”有些诧异,“这个宫女为何一再追问?那晚晅王送自己回观,替自己疗伤,莫非晅王已向她挑明自己并非青镬法师?”
“你这小小宫女如何知晓这毒蛇出自九嶷山?”他咄咄逼人反诘若瑾。
“是一位老婆婆传授我的。”《毒宗秘录》记载有此种蛇毒及解毒之法,此时她说是云娘所授并无差错。忆起云娘,她面上尽是悲戚之色。
“老婆婆?她可擅于用毒?”他有些迷惑,师妹年纪并不大,还甚是爱惜容颜,想来不是这宫女口中的老婆婆。或许师妹心软又机缘巧合遇见那个老婆婆,教她一二,若是这样自己不如再多问一问。
“你说的老婆婆可有姓名?”他皱皱眉头。
“云娘”
“云娘?”他大惊失色,云娘正是自己的师妹啊。“你见到的云娘年近四十,鬓边有一颗朱砂痣?”
“她鬓边是有一颗朱砂痣,但满面皱纹像是六旬老妇。”若瑾回忆着,“这是她赠我的竹哨。”若瑾从怀中取出竹哨托在掌心。
他轻轻从颈下拽出一枚竹哨,“云娘是我的师妹,我来此地便是为了寻她,她在哪里?”
“她被囚在清净苑内一处屋宇之中。”师父是凡人,若提“结界”恐怕师父无法理解,若瑾想。
“我多次探查清净苑如何没有发现她?”他果然不相信她。
“或者,或者那秦宫人......施了毒,才令师父......发现不了吧。”若瑾急中生智脱口而出。
“你快带我去见她。”他虽面带焦虑却显然也相信了秦宫人施毒的说法。
云娘的师兄,难道不是精通施毒之术吗?若瑾腹诽。“今夜三更,我带师父再探清净苑。”
随后,若瑾急切地问:“云娘曾提过将半幅九嶷山地形图交与师父,师父可曾带着身上?”这是她最为关心的事,只要拿到完整的九嶷山地形图,她便可以去寻找爹娘。
“半年前,为师在追踪秦宫人的路上,被一群黑衣人截杀,他们夺走了半幅地形图。”他微微有些歉意。这宫女如此急迫的想要九嶷山地形图,想是地形图对她极为重要。
若瑾怀着满腔希望,猛然遭遇巨大的失望,她不禁泪眼婆娑。
面前的人默默为她递上绢帕,她一直紧绷的心瞬间掩埋在伤痛的洪流中,她泣不成声,抽噎着向他叙述了如何遇见云娘,又如何得知爹娘被困的消息。他为她拭去泪,安慰她会帮她找回那张特殊的地形图,好久好久她才止住了哭泣。
半夜三更时分,他们赶到清净苑时,结界早已被撤除,小小的屋宇裸露在断壁残垣间。他们彼此对望一眼,“青镬法师”对何时多出的屋子充满疑问,若瑾心知秦宫人宝物尽失,这个结界对她来说已是无用。可是秦宫人又会对被囚的云娘怎样?
若瑾暗呼不妙,她率先冲进外室,外室一片凌乱,通往内室的竹帘也被拽去大半。她心头一跳,隔着半截竹帘就望见云娘惨烈的死状,她无力向前,捂住脸哀声哭泣。
她身后之人显然也望见了云娘的尸身,他震惊万分,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凝滞了,二人都有些无措。
“云娘,我是你师兄玉陵啊,师兄......来......晚了。”玉陵脚步沉重,一点一点挪到云娘的尸身前,轻轻合上她死前睖睁的双眼,面上尽是庄严肃穆之色。
......
二人将云娘尸体葬在煜都郊外的山林里,玉陵为她立了个小小的碑。
“师父是九黎上一代巫尊,他此生只收三人为徒。师父最擅用毒,云娘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师父也将《毒宗秘录》传给了她。我和师弟都不喜用毒,师父便教我奇门遁甲之术,教师弟玉虚驱策虎豹狼虫之术。后来九黎发生了五族之乱,师父深感难辞其咎,忧病交加而死。”玉陵絮絮地回忆往事,若瑾安静地倾听着。
“谁知云娘心软收那秦玉为徒,最终死于非命......”玉陵低垂着头似在缅怀那些过往的岁月。
“师妹将《毒宗秘录》传给了你,世人皆知毒术多用来害人,希望日后你能好自为之......”玉陵抬起头殷切地望着若瑾。
“若瑾明白,若瑾一定不会辜负师父们的期望的。”
“煜皇宫为师不愿再回去了,青镬法师被关押在观后的柴房里,你将此药喂给放他出来便是,他会忘记一切的。”说完玉陵将两粒黑色药丸交到若瑾手中。
“师父,我也想跟您一起走”若瑾眼巴巴地望着玉陵,目光中似有几分祈求。
“我此去是要追踪秦宫人和那些半年前截杀我的黑衣人的,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你一个弱质女流跟随我确是多有不便。”玉陵见若瑾忽然泪水磅礴颇有些手足无措,他皱眉沉吟片刻,“晅王能将我们二人相识经过告诉你,想必对你很是信任,不如你放出青镬之后藏身在晅王府中,待我查出地形图的下落,我便飞鸽传书于你,那时你再来寻我不迟。”
若瑾想了想不得不点点头。他们再次装扮成青镬法师和小道童赶回观中,释放了青镬。
且不提两日后煜皇宫中谣言四起,有的传:青镬法师犯了头疾变得疯疯傻傻,将新来的道童赶跑了;还有的传:青镬法师被冤魂附身,将前后两个道童都害死了......
谣言愈是传播,愈是荒诞不经。最终,疯了的青镬法师被煜皇驱逐出了煜都,也就没有人再问起那些小道童的去向了。
那日晚间,晅王猛然见到从天而降的玉陵和若瑾还是惊诧不已,玉陵详细与他道明原委,晅王也就默许若瑾留在府中。
自此若瑾装扮成晅王的一名小随从,暂且留在晅王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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