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还不知自己已在府中掀起波澜的景姝提着裙摆,施施然回到别院。
反而是几个婢女一副大难临头的光景,为首的叶娘泪眼汪汪,急得都要哭了:“王妃,那柳氏可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您得罪了她,王爷若是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无妨的,”景姝笑着睇了叶娘一眼,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先前我思虑着王爷,不便于柳氏撕破脸。如今我想明白了,为情所困最傻不过。”
原主就是将那摄政王看得太重,才会总是考虑着摄政王的感受,为情掣肘,最后不仅被柳嫣然反压一头,还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她对那未曾谋面的摄政王半分好感也无,与其被这虚无缥缈的婚姻拘囿庭院,不如早些解脱的好。
况且那景家甘愿为摄政王效力,多少也有几分景姝的缘故。今日她与摄政王一刀两断,说不定景家也能从政局泥潭中早日抽身。
拿定了主意,景姝要来笔墨,潦草写下一封和离书,压在妆奁之下。
原主生前不得宠,连住处也是戚戚冷冷的,鲜有人守卫。整理几件寻常衣裳,又搜罗出银票数张,并真金白银的首饰几个,景姝直接踩梯子跑路。
摄政王府在内城,出门便是繁华的长街。折腾半日景姝也有几分疲态,便挑了处热闹的酒楼,点上二三招牌菜,权当体验古代风土人情。
哪知猪肘子没吃两口,就听见门口一阵喧闹,方才还和和气气迎客的老板一把阴沉的嗓子:“把这个偷东西的小傻子给我打死!”
景姝循声望去,就看见店里几个伙计顺手抄起墙边的长扫帚,向门口一个清瘦的人影逼近。“小傻子”脸上脏兮兮的,却仍能看出原本清冷优越的骨相,轮廓是峰高壑深,因着多日的饥馑显得愈发锋利。
他个子颇高,却又过分消瘦,骨架支离地撑着一副漂亮的皮囊,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长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质地,平铺直叙地陈述他的落魄潦倒。似是感觉到了景姝的注视,小傻子慌乱地抬起头,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正撞入景姝眼中。
像什么,像是景姝小时候养过的小狼狗。
“住手!”景姝下意识脱口而出,场面登时静了下来,不单是伙计,连店中的其他食客也停杯投箸,一副看热闹的神态。
万籁寂然,景姝却顾不得这么多,径直对老板道:“这小傻子也怪可怜,有什么想吃的,我便为他买单吧。”
小傻子看看老板,又看看景姝,似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姐,您这是何必呢,”老板干笑一声,“让这种脏兮兮的傻子留在这,多影响您的食欲。”
景姝不语,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塞给老板,道:“就让他在门口,行吗?”
老板也并非刻薄之人,见景姝已经将姿态低到如此,也不好再为难,悻悻地对门口伙计一挥手:“收了收了,给这位小姐再上几个馒头,并两盘肉菜!”
一时之间,大堂又恢复了热闹。小傻子有些束手无策地站在门边,眼中带着怯怯。景姝心软得一塌糊涂,端着新上的饭菜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吃吧。”
看见饭菜,小傻子的眼睛一亮,想要伸手去拿,却又突然缩回去,抬眼望着景姝。
“给你买的。”景姝柔声道,“吃吧。”
再三得到确认,他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姐当真是人美心善啊。”门口一个伙计道,“这小傻子也不知是哪来的,在街上游荡了好些天,也不会说话,又因着面皮标致,还险些被人占了便宜。”
能看出这些日他委实受了不少委屈,衣衫被人撕得破破烂烂,露出些许还未痊愈的伤口。景姝不禁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情,今日她没有流落街头,全都因着原主还有几分薄款。若哪一日她也如小傻子这般走投无路了,又有谁来救她呢?
见景姝出神,伙计还以为是小傻子惹得景姝心疼,忙安慰道:“万幸遇见了姑娘,他今日有热饭吃了。”
今日有了,明日呢?以后呢?他又是这样的痴儿,孤零零怎么在这繁华的帝都讨生活。景姝甚至产生了把他带走的冲动,但愿今日救了他,日后自己落难,也会有人相救。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傻子便把面前的饭菜吃得精光。景姝用丝帕将他唇边的油渍擦干净,柔声问道:“你愿不愿意和我走?以后没人欺负你,顿顿有热菜。”
小傻子的一双眼生得极美,眼裂狭长,瞳孔深亮,里面盛着不朽的水汽。用这眼,他望望景姝,又望望面前一干二净的碗碟,方用力点点头。
“真好。”景姝笑着揉揉他的一头乱发,“就叫你阿水好不好?”
“阿……水……” 似是很多天没有开口了,小傻子沙哑地重复,旋即绽开一个极欢欣的笑,“阿水!”。
见他对自己的名字似乎很满意,景姝指着自己道:“我叫景姝。”
“景……姝……”小傻子又缓慢地念出这个名字,他的咬字极好听,带着几分珠圆玉润的饱满,“姝儿!”
眼见着外面天色渐晚,景姝思虑着,还需为阿水置办几件行头,要尽早找到一处客栈落脚才是。便唤来老板结了账,带着阿水出了酒楼。
阿水似是先前在外面受了许多委屈,总是牵着景姝的衣角不肯松开。景姝对他水汪汪的眼睛毫无抵抗力,便执起他的手握住,轻声安抚道:“莫怕,我在呢。”
阿水用力点头,狗儿似的,蹭蹭景姝的肩膀。
临行前景姝问老板打听,不远处的巷中便有一家客栈,闹中取静,价格也还算公道。她合计着,阿水如今这般光景,静养几日是最好,先找处安身的地方,再做长久打算也不迟。
哪知走到半路,阿水却拽拽景姝的袖角,含混道:“姝儿……”
景姝闻声回过头,顺着阿水恋恋不舍的目光望去,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是一处烧饼摊,白面饼正铺在刷了油的铁饭上,“刺啦”一声,便爆出香气。
景姝看着阿水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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