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摄政王凯旋的第十日,正妃景姝褪去冠带,只是着一件银白外衫,跪在书房外请罪。

脱冠请罪,这是皇族最大的认错伏法,摘了冠冕去了华服,原原本本地受戒。她委实狼狈,墨发垂散如瀑,额头磕出了血痕,连声音也是沙哑的:

“王爷,臣妾的母家满门忠烈,是跟着您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是断不可能谋反啊!”

与之前一样,摄政王在房内不为所动,两旁的亲卫只作视而不见;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雕花楠木大门“吱呀”一声往外推开,袅袅婷婷出来一个明艳的女子。

与景姝不同,她是金妆玉裹地,裙摆上东珠铺满,迤逦着流淌一地。

侧妃,柳嫣然。

“哎呀,姐姐,大冬天在这儿跪着是何苦!”她站在长阶上,居高临下地把景姝一打量,“妹妹方才伺候着王爷批折子呀,可是已经看清了。景家谋反未遂,虽说男丁已经悉数斩首,可还有女眷——十四岁以下的没入奴籍,其余人……”

她顿了顿,用丝帕掩口,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可是要送去当营妓呢!”

“求求你,柳妹妹,求求你行行好,”景姝已经泪流满面,她膝行几步,抓住柳嫣然的衣摆,“求求你告诉王爷,臣妾的父兄,他们冤枉啊!”

“姐姐这就糊涂了。”柳嫣温柔地把景姝的手拂掉,“王爷认定了景太傅谋反,妹妹和他讲,也没用呀。”

“可是父亲他没有谋反……”

“王爷说景家谋反,就是谋反了,” 柳嫣然一把铃儿似的嗓子,甜腻中有难平的灾意,“景家势大,不得不除。”

“妹妹出来,就是要告诉姐姐。”她俯身附在景姝耳畔,低语道,“大家都知道,景家死得冤。可是王爷当年刚刚上位,总要依傍些势力;如今站稳了脚跟,依傍就会成为阻碍——要怪,就怪当年把你赐婚给王爷的先皇吧!”

缓缓起身,柳嫣然的目光全然冷了下来:“王爷不愿再见姐姐,妹妹便替夫君传道口谕:景凌与其子谋反未遂,诛三族。正妃景氏,听信佞言,忠奸不辩,有失妇德,难立主母之位。今与之和离,以景家女遣返母家,生死不问。”

当即怔住了,景姝像是一瞬间被人卸去力,瘫坐在青石板上。

“王爷……”她的声音颤着,“……景氏冤枉啊……!”

“趁着今上幼若,朝中不稳,便勾结外敌,拥兵自重,景家可不冤。”将长袖一甩,柳嫣然冷冷扔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回屋,将景姝凄厉的哭声挡在门外。

风正厉,雪尚薄。

最后景姝听见一声莺儿似的轻笑从书房飘了出来,那是柳嫣然,守在摄政王的案旁,把持着她这个正妃都没资格近身的位置。

举案齐眉也好,虚与委蛇也罢,不过是一出好戏一场梦。如今曲终人散,她才发现自己这一生是如此可悲而可笑。

外头一声闷响,柳嫣然研墨的手一顿。旋即白衣银甲的亲卫颔首而入,衣襟上溅了血渍,“王爷,景氏触柱没了。”

“嗯。”大案后面的男人仍是垂眼翻着折子,仿佛刚在只是枯叶落地。“送回景家去吧。”

读到这,景姝不禁嗤笑一声,扭头对身边的闺蜜道:“虽然这本书里王妃跟我名字一样……但她也太炮灰了吧?”

闺蜜拆开薯片,满不在意道:“毕竟这个王妃不是女主,”她看看景姝,又看看她手里的书,“你可比她刚多了。”

“要是我,肯定不会这么恋爱脑。”景姝颇为赞同地点头,“居然为了单相思的摄政王,把全家都搭进去了。”

闺蜜无所谓地耸耸肩:“剧情需要嘛,要不怎么突出这个摄政王是渣男。不过这剧火也有它的道理,恶有恶报,渣男摄政王也被人反摆一道。”

“这种利用小女生的渣男,不遭报应简直天理难容。”景姝打了个呵欠,随手把书盖在脸上,“睡会儿,半小时叫我。”

“是是是,你景姝最聪明,”闺蜜笑着为她盖上毯子,“要是你当了王妃,估计就没女主什么事儿了。”

……

景姝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怎么回事,看个金手指爽文还感动得哭了?她正欲起身,一睁眼却发现周身的摆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古色古香的宽榻,绣了百蝶穿花的锦衾,还有层层罗帐挂在四周,虽不算煊赫,但也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用度。

撩开帐子,榻下跪了一个小婢女,正嘤嘤地哭着。

“……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那小婢女闻声抬起头,十三四的年纪,一双杏眼哭得红肿,“您终于醒了!”

“娘娘……?”景姝琢磨了片刻这个词背后的意义,“我?”

谁知小婢女哭得更厉害了:“娘娘怕不是烧糊涂了,您是摄政王殿下的正妃啊!”

摄政王,正妃,娘娘。

熟悉的三个词在景姝脑海盘旋,景姝想起了睡前她扣在脸上的那本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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