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他的眼神却是看来真挚,顾铭拿起桌上的茶,又喝了一口。

“我想你大概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可不是什么受虐狂,被人绑了,还上赶着替人数钱。”顾铭面无表情。

那人看了他一眼,身体微向后靠,两手交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不至于这么低看顾总。”

“作为交换,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信息。”那人看着他,眼神专注,仿佛已胜券在握。

但顾铭只做没看见:“你觉得作为商人还缺少信息渠道吗?”

那人笑了起来,没多久又恢复神色说:“从这一点上说,你还是个合格的商人。”

“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铭没有说话,静等他的言语。

没多久他继续说:“事关你的母亲。”说完便不再说话,仿佛料定顾铭会因此情绪激动,进而答应他。

顾铭的手抖了一下,险些将手里的杯子打翻,但茶水只是晃荡了起来,并未溢出,没多久又归于平静。

这茶有些凉了,顾铭喝了一口,只觉得嘴里的冰凉直侵入了肺腑。

许久之后,久到顾铭都忘了时间,顾铭才接话:“我的母亲早已于十年前过世。”

语气不冷不淡,丝毫听不出情绪。

静默流淌在两人之间,伴着不时滴落的水珠声响,良久。

“你有查过那辆车吧。”那人看了他很久。

顾铭霎时一顿。

是啊,他查过,可是一无所获。

不对,应该说满载而归,诸种证据条理清晰,漂亮得很,就像橱窗里展服,就等人来观赏了。

这件事当时在整个云城闹得沸沸扬扬,大都感慨世事无常,年纪轻轻的云城第一美人就这么去了。

都十年了,那时候他也才十三四岁吧,他居然记得,果然是有备而来。

那人又说:“我也查过,不过,我查的不是车,而是云城的第一美人,你的母亲。”

云城第一美人,这倒是有所耳闻,顾铭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经常能听见外院的邻居谈论着他的母亲,说她年轻时美若天仙,才华横溢,多少富家子弟争相述真心,颇有种当年林徽因的风韵。

每次顾铭听到这里,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心里却想着,我母亲可比林徽因漂亮多了。

大约是红颜多薄命,母亲在一次车祸中去世。

从此,什么都变了。

起初,顾铭悲痛欲绝,不敢相信母亲会离开他,那时他十三岁,正是叛逆的年纪,时常会做些让母亲恼怒的事。

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他正在许诚家玩,他从家里库房偷偷拿出了母亲的木琴,想向许诚炫耀一番自己的艺术天赋,木琴是母亲十分宝贝的物什,有时会见她在库房里摩挲半天,有时反复擦拭,没有言语。

见的次数多了,顾铭便认定这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想来音质定是上等的好。

音质的确是好,顾铭用它谈了一首Dreams,这是他唯一会的一首歌了。

悠扬的歌声合着琴声,将这酷暑也驱散了几分。

一曲终了,许诚不服气,非要跟他一决高下,说着去拿他手上的木琴。

顾铭不许,这是她母亲的喜爱的东西,万一给许诚弄坏了怎么办。

结果真被他猜中了,许诚一个趔趄,直扑向他,压在了木琴上,琴弦被崩断了几根。

“你完了,许诚。”顾铭掀开他,整理崩断的琴弦。

许诚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不确定地说:“这琴弦能修好吧?”

突然门铃声响,外面随即响起家丁的声音,焦急而迫切。

“顾少爷,你在里面吗?”

顾铭一听见他的声音,便如惊弓之鸟般跃起。

一边吩咐许诚藏好乐器,一边往门前跑去。

来人的气息还不太稳,烈日阳阳,平日里三四分钟的路程,此时他的额头却布满了汗珠,像是家里刚盛上的热汤。

“是不是我妈叫我了。”顾铭不确定的问,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今天不是去公司了吗,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呢,她应该会跟父亲一起回来才对,往常就是这样。

来人霎时说不出话来,几次欲言又止之后才说:“你妈妈生病了,你该去看看她”。

直到将顾铭送到了医院手术室的门口,他才驱车离开。

顾铭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母亲有什么病症,看那人的表情,母亲似乎病得十分严重。

他已不记得一路上在车上想了些什么,只觉得恍惚得像是做梦。

那时候他站在走廊里,远远地便看见父亲坐在一旁的座位上吸烟,没多久便有护士过来指责他,他愣了一下,而后起身走向吸烟区掐灭了烟,随后踱步回来。

顾铭站在走廊这一头,父亲站在靠在手术室的那一头,顾铭突然觉得这段距离太远了,他看不分明父亲的神色,但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颓唐。

一时间,他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想去父亲那边,却害怕得挪不动脚。

哪怕是昨天,哪怕是昨天,他们还在一起修剪园子里的花草,如今她却不省人事。

眼里的父亲变得模糊起来,脑袋昏昏沉沉,他感到一阵温热濡湿了面颊,耳朵嗡嗡作响,直疼得他忍不住扶着一边的墙壁。

模糊中,他听见医生说:“失血过多,我们已经尽力了……”

至此,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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