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宿醉之后的头疼劲儿还没过去，许景明额角一下一下涨得疼。他用力按了按，勉强好受了点儿，又轻声问沈宁:“我是真不记得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去跪着的”

沈宁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您没有让小宁跪着。”

许景明不解:“啊？不是我？……那是谁罚你的”

沈宁缩了缩身子，磕磕绊绊地解释:“是，是小宁自己做错了事，怕您生气，所以才……”

许景明顿了一下，脸色立时就沉下来了:“你是自己去跪着的”

“是……”沈宁听声音就明显地觉出来他生气了，心里更害怕了忙不迭地认错，“殿下您别生气，小宁知错了……您别生气，求您了，您别生气……”

许景明原以为是自己折腾了人，现在发现今天这事儿其实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再听沈宁这样跟被吓坏了似的不住声地认错，又心疼又烦躁，又突然觉得有点不耐烦，冷淡地斥了一句:“行了，先闭嘴。”

沈宁像是被吓住了，立马就收了声。

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吗。

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太放肆了，不该一时生气就摔东西，还那样出言不逊。

虽然昨天晚上，许景明当着那些人的面一直护着自己，可沈宁总觉得他醒了酒就要后悔了。

后悔不该为了一个小倌就伤了朋友情面，也后悔以前没发现原来那个看着很听话的小倌其实一点儿也不乖。

沈宁不怕别的，只怕他醒了酒就不要自己了。

他就是想乖一点，想让靖王殿下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错了。

您看，我已经乖乖的去罚跪了，您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消一点气呢。

沈宁想着许景明刚才的语气，死死地咬着下唇压住哭声，心中绝望。

可是我好像，惹得您更生气了。

许景明心里又烦又乱，但好歹还记着这小孩儿被冻着了，没舍得把他推开，依旧让他躺在自己怀里，只是没再继续搂着他。

沈宁一点声儿也没再出，慢慢把自己蜷了起来。

跟只猫儿似的。

许景明原本还没管他，可没过一会儿就觉得自己颈窝处一片湿濡。

许景明微微低头看了看，发现沈宁虽然一直保持着蜷起来的姿势一点儿没动，却浑身都在抖，还是那种勉强压着但是压不住的抖。

看着实在是可怜。

他本来想狠下心不管，可撑了没一会儿还是自己先心疼了，偏又跟谁较着劲似的皱着眉故作不耐烦:“好了好了，不就是训了你一句么，哭什么……”

沈宁好像没听见似的，也不应声，还是窝在那儿不出音地哭，只偶尔抑不住了泻出来一声猫儿似的呜咽。

许景明只当他是委屈得狠了，无奈放柔了声音:“好啦……别哭了，我以后不说你了还不成吗？”

许景明说着总觉得有点奇奇怪怪的，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给这孩子认错认得也太熟练了点儿。

他颇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好像也没辙。

哄孩子么。

他想要给这孩子擦擦眼泪，只是沈宁一直紧贴在他身上，许景明不太好动作，手抬了两下都没地方落。

许景明想往后退一退稍微分开一点儿，没想到他上身刚往后蹭了一点儿，原本只是缩成一团在许景明怀里哭的沈宁却突然像是被惊了一下似的，从喉嗓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

听着就是惊惧万分的样子，还有些孤注一掷的绝望。

许景明听得心里一颤，醉意顿消。

他下意识地想搂住沈宁，手一动才发现自己两只袖子都被沈宁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因为自己刚才扯了一下，沈宁攥得更紧了，那架势就像落水的人攥着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死也不肯松手。

许景明突然又想起了那回看见这孩子藏食被自己发现的时候，这孩子就被吓得想往房梁上蹦。

这回看起来虽然不想往房梁上蹦，但看起来好像比往房梁上蹦还严重。

——许景明这才觉出这孩子状态好像不太对。

被吓着的孩子他也不是没见过，刚上战场的时候，刚刚见着死人的时候，不论是他还是身边那群新兵，哪个没被吓着过。

可也没见哪个跟沈宁似的。

许景明眉头皱得死死的，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

我他娘的，可别是真把这孩子吓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