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兰盛用力咬着牙,咬得腮帮肌肉都快变形,英俊的脸微微扭曲,许久,他放开绮烟的尸身,慢慢站了起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圣命难违,不是我害死你弟弟,而是陛下欲除之而后快。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言毕,赫兰盛拂袖而去。

他回到猎苑见过小皇帝,见小皇帝对他的态度不似以往亲密,悄悄问了褚全忠,原来小皇帝气恨长乐目无君上,冒犯圣驾,因此连带着迁怒赫兰盛。

赫兰盛心中暗喜,又给了褚全忠重金,让他暗中寻访当日六殿下的乳母,交待他如此这般。

雍王的葬礼结束后,小皇帝下旨封了昭阳宫。

小皇帝在宫城西北面的龙首原,重新又修了一座恢宏华丽的宫殿。当日郗元载任宰相时,屡次驳回小皇帝修宫殿的旨意,自从郗元载被罢免流放,小皇帝总算如愿以偿。

昭阳宫封宫这天,内侍省前来取下白麻帐幔和灵幡,收走一应器物。

长乐站在空荡荡的正殿广肠,望着母后曾经居住的宫殿,忆及父皇、母后、二弟、六弟,一时间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她趁着还未封宫,穿过一道道月洞门,将这座到处散落童年回忆的宫殿重新又走了一遍。

忽然,一片冰凉的雪花滑过长乐的面颊。

她抬头一看,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碎琼乱絮一般纷纷扬扬,不多时,道路便已经落满了积雪,处处素白一片,像是为这座曾经最荣耀的宫殿蒙上了白布。

“公主,下雪了,回去吧!”侍卫队长李梓沐劝道。

长乐正要折返,忽听雪里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长乐惊讶不已,循着哭声走到一处假山,往里一看,竟有一人借着假山遮挡在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哭泣:“皇后娘娘,六殿下,你们死得冤啊!如今,二殿下也被害死了,皇后娘娘,你一生积德行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冤孽啊!”

长乐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上脊背,忍不住从假山后跨出来:“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烧纸?”

那烧纸的人抬起头,见是长乐,脸色大变,不住磕头:“长公主饶命!”

长乐认出她来:“你……你是六弟的乳母赵嬷嬷?”

“正是奴婢!还求长公主看在奴婢曾奶过皇子,饶恕奴婢!”赵嬷嬷不住磕头。

长乐踏前两步将她拧起来:“你刚才说母后和六弟死得冤,是何意思?”

赵嬷嬷吓得浑身哆嗦,矢口否认:“没……没有……奴婢没说过……”

“我刚才亲耳听见的!”长乐拼命摇晃赵嬷嬷,凤眼圆睁,“你不说实话,本公主就把你私下祭祀、违反宫规之事禀报内侍总管!”

“我说、我说!求公主不要告发奴婢!”

赵嬷嬷遂将当日皇后娘娘游湖时,小皇帝故意摇晃游船,吓哭六殿下,皇后娘娘气极,责备了小皇帝,小皇帝一怒之下把船夫踢下船,又用船桨拼命压击船舷,终将游船弄翻的事讲给长乐听。

长乐浑身颤抖,脸色极其难看,声音抖得都变调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日除了奴婢在那条船上,还有船夫也收了褚公公的金子,长公主若是不信,还可以去找那船夫问个明白。奴婢受皇后娘娘厚恩,当日原想把真相告诉先皇,可是褚公公威胁奴婢,若是奴婢说出来,先皇为了帮太子遮掩罪过,反而会杀了奴婢,故而奴婢不敢说啊!”

长乐眼里缓缓浮起一层凄厉的血色,她交待一个侍卫看好赵嬷嬷,对李梓沐道:“召集侍卫队,本公主要向皇上问罪!”

李梓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公主殿下,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上次在猎苑你带着侍卫闯宫犯驾,皇上对你已经颇为不满了,不如……”

“若真是他害死母后,如此丧尽天良的畜生,岂堪为君!”长乐悲怒若狂,双目血红,“本公主能拥立他,也能废掉他!杀害亲生母亲的畜生怎能君临天下,统御万民?!

长乐不顾李梓沐劝阻,带着侍卫队气势汹汹直闯小皇帝的甘露殿。

小皇帝还未搬入新修的宫殿,仍住在甘露殿。

甘露殿的羽林军见到长公主并不敢拦架,一来知道长公主对小皇帝有拥立之功二来,他们的顶头上司赫兰盛又是长公主的夫婿。

长乐就这样凶神恶煞地直接闯入了甘露殿。

小皇帝正在甘露殿的院子里和一群小宦官玩雪,他让几个小宦官脱得光溜溜,把他们埋进雪里,不许他们动弹,然后看着漏壶计时,看谁坚持得最久,谁就能获得赏赐。

终于有个小宦官最先坚持不住,刨着雪钻了出来,浑身冻得青紫,连连磕头:“奴婢坚持不住了,赏钱奴婢不要了,陛下饶了奴婢吧!”

小皇帝开怀大笑,忽然,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陡然一滞。

长乐一身白麻孝服从仪门走入,孝带在风雪中飒飒飘扬,一群披坚执锐的侍卫簇拥着她,皇帝的羽林卫在后面惊慌失措地追喊:“长公主”

这时,又一名坚持不住的小宦官赤身露体从雪里冒出来,被碎雪蒙住眼睛的小宦官,和横冲直撞闯入的长乐,撞了个满怀。

长乐被撞得一个趔趄,待看清小宦官未着一丝,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小宦官对小皇帝怒喝:“后宫禁地,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长公主饶命!”小宦官连忙跪地磕头。

长乐一脚踹开小宦官,径直走到廊下,满眼都是血红的泪水,怒视小皇帝:“那日母后的船是怎样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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