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先素知孙绍祖荤素不忌,心中厌烦,面上却不显,只低头吃茶,末了抬首,启唇轻笑。却似美玉骤琢,只这一瞬便如云兴霞蔚,清俊惊人。
只听他道:“我素日在扬州也听过些京里的事,听闻咱们家倒和荣国府有些交情。”
孙绍祖命那小厮下去,把|玩着那只茶盅,似笑非笑道:“确然有些交情,怎么,大哥才回来,就有事要央荣国府办不成?他们府上的琏二爷我见过几回,只是他不常见人,想为大哥引见,又怕他不得空。”
“事却没有,不过是听过一些轶事。”孙绍先仍旧温文而笑,奇道:“听闻荣国府里有位衔玉而生的公子,生得面似秋月、色如春花,不知绍祖你见过不曾。”
“你说的是贾二老爷养的第二位公子,名唤宝玉。贾老太君最为钟爱,平日里都扣在家里,并不放出来,便是入学,也是在荣国府自个儿的学堂里,并不往外来。我与他素无交情,想来那位宝二爷也不是寻常人能见着的。”
若依着原先的痕迹走,如今贾宝玉那位胞姐,应已做了新皇贤德妃。不知缘何,这一遭竟变化极大。目下那位贾大姑娘,也不过被皇上赐与皇长子为侧妃。虽是侧妃,到底已入天家,是常人不能有的脸面。故而孙绍祖虽荣国府尚且尊崇,还尊贾宝玉为一声宝二爷。
孙绍先原先与孙绍祖相看生厌,并不说话,故而他只当孙绍祖认得贾宝玉。如今一问,却知不然。原想借着他街市贾宝玉,以图后事。现下瞧着,却不能成。到底要想个别的主意才是。
此时天色渐阴,冷意骤来。那厢遥遥过来个小子,走近了便道:“两位大|爷,老爷喊传饭了。”
二人于是起身,晓得今日不同平常,必要聚在一处用饭的。进门去看,果然如此。只见孙大老爷并孙二老爷自坐一桌,另有两个位置,是预备着叫他们坐的。
那厢孙老太太并五位姑娘坐了一桌,孙大夫人并孙二太太并未入席,正立着端汤备饭。
孙老太太道:“今日大房才回来,不必立规矩了,你们自去用饭。”
孙大夫人、孙二太太于是在一旁小桌上坐下,由丫头服侍着洗了手,才拿起筷子用饭。
孙二老爷见孙绍先一味食素,不染荤腥,当下问:“饭菜不合胃口?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厨房,叫他们做了来吃。”
孙绍先放了筷子,恭谨回话,道:“谢二叔。我一贯如此,不食荤腥,只吃些素食。”
孙老太太听了便问:“这又是什么说法?纵然不喜肉食,好歹也该吃些。绍先如今是长身子抽条的时候,食素如何使得?”说着便与孙大夫人道:“老大家的,你倒纵着他?”
孙大夫人立时放下筷子起身,一旁孙宛纯见了,忙笑道:“老祖宗不晓得其中究竟,我说了与老祖宗听。原是我哥哥养的时候不好,偏在中元节,故自小就体弱多病。吃了多少药,瞧了多少大夫,终究不见好。前两年哥哥咳嗽得厉害,倒来了个跛足道人。我们只当他来化缘,想给些银子叫走。偏他不要,只说我们家里必有一位嫡子,只是容易磕绊,养得艰难。我们问他能治不能,他竟说不必治,往后不食荤腥也就是了。初时只当他浑说,终究试了一回,到底是好了。此后才顺延下来,哥哥再不用那些鸡鸭鱼肉,只吃素食。”
“竟有这样的事。”孙老太太听得入神,末了方道:“老大家的,是我错怪你了,且坐罢。你才回来,我倒动你的气,是我不好。”
孙大夫人笑道:“这值当什么,老太太原不知里头底细,问一句是关爱后辈。”
孙二太太心内生奇,又问孙大夫人:“那跛足道人只说了这些,还有旁的没有?”
“还留了根扁白玉钗,上头印刻迎春花。”孙大太太提起便笑,道:“还留话说,绍先能来此世,原有一桩恩怨未了。现不能了,须得再等上些年岁。待回了京城,自有他一位友人来了结这桩公案。”
众人听得连连称奇,孙老太太道:“竟有这样的事,却不知他那位友人什么时候过来。竟连你们要回京城也说准了,可见是有真本事的人。”
“不过随意听一听,谁认真当回事了。公案与否,倘使来了,咱们自去了结,倘使不来,只当没这回事,关上门过自个儿的日子罢了。”
众人听孙绍先自说得轻快,一并笑了一回。于是用饭,待饭用罢了,又坐着说了回闲话,孙老太太便道:“你们才回来,舟车劳顿的,都回去歇着罢。宛纯留下,今日就跟着我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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