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行至孙绍先跟着父亲往外来,在大书房里见了他二叔。孙大老爷并孙二老爷兄弟相见,不免相拥泪湿,又说了一回彼此的事。

说至情浓处,孙大老爷又唤孙绍先上前,命他与孙二老爷见礼,“这是你侄儿,当日走时才会叫人。”

孙绍先迈步上前,与孙二老爷见了礼。孙二老爷只见他长身鹤立、品貌出众、体态清莹,有霞姿月韵之态、兼霞明玉映之容,竟有缓带轻裘之气韵。

孙二老爷只这一见,便觉他光彩照人,尤胜清风霁月,不由道:“绍先好人才,进学不曾?”

孙绍先行了礼,便仍站到一旁,闻言回话:“回二叔,原先在扬州时倒略读了几本书。”

“肯读书是好事,哪像你那弟弟,整日里不思进取,便是去了学里,也不过只是宽我的心。”孙二老爷提及长子,便不由摇头叹息。这话说得还好些,那孙绍祖最为好色,家里服侍他的丫头并上媳妇被他暗中得手的不少,便是在学中,也学些不三不四的回来,与那些小爷一并厮混在一处。

孙二老爷见之生怒,每每要打,偏又被孙二太太拦住,哭天抢地,只是不肯。发妻如此,孙二老爷百般无奈,唯有罢手。如此天长地久,竟纵出个孽障来。他没法子,只作瞧不见就是了。

今日见了孙绍先便感叹,这才是个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小爷该有的模样。

才有此一叹,便听外头有小子回话:“老爷,大|爷回来了。”

孙二老爷蹙眉道:“叫他进来。”又朝孙大老爷道:“我这儿子,说来委实惭愧。只得此子,故疏于管教,说他一句顽劣,已是赞他了。”

说话间孙绍祖已自外进来,只见他穿着一件银鼠灰的圆领袍,外头罩着一件暗色外裳,上绣回字纹。容色秀美,体格清隽,只是目色瞧着委顿,倒像是夜间不曾安寝。

孙二老爷见了便骂:“一早就喊你回来,你倒磨蹭了这些时候!还不过快来见过你伯父并堂兄。”

孙绍祖原不怕人,只怕他父亲一个。听他父亲骂,便抬脚蹭过去,隔着两三步模样与二人见了礼,“见过伯父、见过兄长。”

“罢了……”孙二老爷再不想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闭了眼摇手:“你快出去是正经,别在这里污了我的眼!”

孙绍祖如蒙大赦,才要退出去,孙二老爷又喊:“回来!”一腔欢喜又换做愁绪,只得仍退回去,口中道:“是,父亲。”

“你就这样出去了?也不说引你哥哥在府里四下散散?”

孙绍祖一面应是,一面引孙绍先出去,口中嘟囔道:“天长地久住着,还愁没散的时候?倒累我引着……”

孙绍先厌他至极,此刻却须得虚与委蛇一番。因跟着走了一段路,佯装瞧了一回景致。闲步至水榭中,孙绍祖先在凳上坐了,随意招手唤孙绍先过去坐,又唤人沏茶来。模样格外轻狂,不尊重倒有十分。

幸而孙绍先已活过一遭,最晓得孙绍祖的性子。只见他浑不在意,兀自过去,撩起衣袍坐了。如今已值深秋,堪堪初冬。展眼望去万物凋零,竟有惨败颓然之感。

“回来就说是我哥哥,你如今几岁了。”孙绍祖瞧着年岁也不大,性子却已经左了,竟连伦常也不十分放在眼里。以他之见,如今袭了官职的是孙家二房。孙家长房纵然回来,也不过是偶得了运道。回来已是皇恩浩荡,旁的却再不能了。如今面前这位,虽说是他哥哥,到底是扬州回来的,自小养在别处,见识远不如自个儿。早晚要依着自个儿过活的人,何必再给他脸面?

只可惜了,这容貌身段竟生在堂兄身上,如若不然,如此风貌,倒该和他交个朋友才是。

孙绍祖心中周转过一回,那厢有个小厮来送茶。孙绍祖因见那小厮生得体白清瘦,容貌有有些清秀,不由心间微动,一面接过茶盅,悄悄抚过小厮手背,一面含笑问他:“你是哪里服侍的,我倒不曾见过。”

小厮后退一步,将另一盅茶给了孙绍先,口中道:“奴才殷鑫,原是在外头服侍的,才调到里头来。”

“里头好,活也轻便。见着主子的时候也多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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