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医师一愕,诧异地看了看娥娘,在自己的行医生涯里,还很少见到病人的亲属询问这类问题。按一般规律来说,病人的亲属总是不愿意直面生死,尤其是至亲,更是极力回避谈论这个话题。这个时节,大多数人的做法,都是恳请医师做最后的努力,挽救亲人的性命,哪怕这个时候医师的只言片语,只是一根救命稻草,也会选择拼命地去抓。
像这位夫人这般直截了当询问的,要么是对病人情感极淡,生死随意;要么就是心智极为坚强,节制能力异于常人,显然,这位郡守夫人属于后者。
卢医师心内慨然,冲娥娘拱了拱手,缓缓说道:“夫人,按医者的规矩,这个问题卢某是不能,也不愿回答的。但今日一见夫人的果敢和干练,让卢某心生佩服!卢某就斗胆推测一下,大人此疾,实在是延宕太久了,大人的时日,快则两月,慢则半年,还请夫人早做准备。”
娥娘的身子,又是一阵摇晃,似乎再也坐不住了,李鹤连忙手加力,低声说道:“娥姊,去榻躺一会吧。”
娥娘手扶额头,低低的声音说道:“不用,我坐一会就好,你替我送送卢医师。”
卢医师连忙站起身,躬身说道:“夫人保重!卢某告辞。”
说完,冲李鹤使了个眼色,李鹤点了点头,卢医师背自己的药匣,转身离去。
娥娘怔坐半晌,才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李鹤,凄然说道:“李鹤,娥娘三岁失恃,未及成年,又被父亲丢下,好不容易有了个家,有个可以依赖的夫君,现在又要走了。难道,娥娘这一生,就该得孤苦伶仃吗?人家都说离地三尺有神灵,你说说,娥娘的神灵在哪?娥娘素来心事淡泊,与世无争,一心向善,天又缘何如此对待娥娘啊!”
听着娥娘凄厉哀怨的嘶喊,看着娥娘悲痛至极的神情,李鹤心内如刀剜一般的疼痛。从结识娥娘至今,在这位认真、率性又极有主见的女子身,李鹤得到的确实是一份亲情,而非友谊。娥娘视李鹤,远远超过自己的亲弟弟梅劲,任何时候,在任何事情,娥娘赋予李鹤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绝对信任和深深依赖。
而且,这份信任,从一开始时,就没有任何理由,更无任何利益的羁绊。这份姐弟之情,犹如天赐,产生时绝不轰轰烈烈,十年延续,却堪称润物无声。
惟其如此,才弥足珍贵!
李鹤强抑住心内的悲痛,低声说道:“娥姊,李鹤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绝不是我们放声大哭的时候,你如果不坚持住,大人将何以堪?疾病就像敌人,你弱它就强,我们现在共同的任务,是鼓励大人坚定心智,培养大人战胜疾病的信心,而绝非像现在这样,哀哀戚戚,怨天尤人,是也不是?”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大人的治疗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医师的话不能不信,但在李鹤看来,也不可全信,以李鹤的见识,很多疾病三分在治疗,七分在养护,如果大人信心足,养护得好,再加卢医师的治疗和调理,未尝不会出现奇迹,娥姊,你说呢?”
娥娘抬起脸,看着李鹤点点头,小声说道:“你说得对!”
忽而,娥娘又像想起了什么,紧紧抓住李鹤的手,低声问道:“李鹤,以你估计,你们大人清楚不清楚他的病情?”
李鹤想了想道:“以大人的博学和睿智,我估计他应该是清楚的,不然他也不会翻来覆去地看那张药方。”
娥娘一听,眼圈又有些泛红,带着哭音喃喃低语道:“我可怜的夫君啊。”
李鹤赶紧劝道:“娥姊,无论大人知不知道病情,你一定要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估计,大人也不会在你面前提及这个话题。这样也好,大家都装作不知,彼此都不挑破,专心治病就好。”
“现在,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让大人将公务彻底丢掉,完全静下心来,保证足够的休息。另外,大人平日里的饮食过于清淡,而这个病,却是需要大量补充营养的,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富贵病,需要大量的鸡鸭鱼肉顶着。”
娥娘看着李鹤坚毅的眼神,默默地点点头道:“鹤弟所说,我都记下了。”
“娥姊不要害怕,有李鹤在,你绝不孤单!更何况你现在还有黔儿,我们陪着大人,一起努力,相信一定能够战胜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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