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难?”李鹤手一指墙角的立柜,笑着对芳姑说道:“我那里还有一瓮好的果酒,拿出来。”

芳姑打开立柜,捧出一只精巧的釉面陶瓮,揭开一层层的油纸,又小心翼翼地揭去最里面的两层荷叶封口,一股浓糯的果香瞬间四溢开来。

芳姑一边往碗里斟酒,一边笑着打趣:“公子说了,果酒养颜呢,瑶娘不妨多喝点,本就水灵灵的大美人,两碗下肚,保你赛过天仙。”

瑶娘轻轻一捶芳姑后背,低嗔一句:“芳姑尽瞎扯!”

说着,瑶娘端起酒碗,绽颜一笑道:“项公子,鹤公子既有此请,瑶娘也就勉为其难一次,为了咱们十几年的相识,也为了你我劫后重生,瑶娘敬你!”

说完,微扬螓首,一饮而尽。

项伯也依样端起面前的酒樽,大袖遮面,满饮一盏后,慨然说道:“劫后重生,瑶娘说得好啊!”

项伯又将热烈的眼神投向瑶娘,缓缓说道:“当年项伯之劫,尚能一走了之,最起码,无性命之忧。而寿郢城破,瑶娘孤苦无依,随时面临杀身之祸,其情其景,至今想来,项伯依然心有余悸。两相比较,瑶娘之境遇,才真正称得浩劫之后的重生啊!”

说着说着,不知是因为伤感,还是因为酒性太烈,项伯的眼眶,竟然泛出微红,一双眼睛,只顾痴痴地看着瑶娘。

瑶娘看来确实不善饮,一碗果酒下肚,两边香腮,瞬时便飞起两抹红晕,使得原本润白的面颊,看起来更是粉妆玉琢,一如三月里的桃花。尤其那一双美目,经过美酒的滋润,愈发的水波荡漾,流光溢彩。

对于项伯的那副浓情四溅的模样,久历欢场的瑶娘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此时的瑶娘,早已不复当年心境,更不屑于多加周旋,只能视而不见。

瑶娘略整仪容,又端起酒碗,恭恭敬敬地向一直安坐不动,微笑不语的张良敬酒,张良豪爽地接下,满满饮下一盏。

瑶娘轻抬皓腕,一指几案的托盘,笑吟吟地问道:“列位公子,不知这咸水鸭味道如何?”

别人还没说话,李鹤就抢先赞道:“味道好极了!李鹤随便一说,瑶娘便能烹制出如此美味,确如芳姑所说,瑶娘于厨艺一途,果然天分极高!”

听着李鹤的盛赞,瑶娘却不说话,一只手捂着嘴,吃吃地笑,另外一只手,则指向李鹤面前的托盘。

芳姑探过头一看,也格格地笑了起来,说道:“公子哎,你倒是吃一口再说话啊,哪有你这样一口没尝,便夸人家做得好的,你这话,也太假了吧。”

众人一看,果不其然,李鹤面前的托盘里,一只完整的鸭子造型,摆放整齐,一块没少。

众人皆哈哈大笑。

项伯则一脸骇然,眼光在鸭子和瑶娘之间来回逡巡,半晌,才将信将疑地问道:“莫非这道咸水鸭是出自瑶娘之手?”

瑶娘柳眉一扬,笑着说道:“是啊,公子不信么?”

项伯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看着项伯怪异的肢体动作,复杂的表情,瑶娘嫣然一笑,双手一提裙摆,微微屈膝,道一声慢用,翩然而去。

瑶娘走后,项伯明显沉默了许多,李鹤看着一脸茫然的项伯,笑着说道:“项兄,看着瑶娘的变化,是否感觉不太适应?”

项伯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岂止是不适应,简直是判若两人啊。不怕两位贤弟耻笑,想当年,除了瑶娘那一副宛若天音的歌喉之外,项伯最为迷醉的,便是瑶娘的葱葱十指了,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不沾春水,自带仙气,分明是专为抚琴弄瑟而生。而现在,这一双手,却在你这里抚鸡弄鸭,耽于庖厨,李鹤,你这是暴殄天物啊!”

看着项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李鹤哈哈大笑。

张良也呵呵笑着,夹了块鸭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一边嚼,一边不住地点头称赞。

“没想到,鸭肉竟然可以如此烹制。看起来,肉白如玉;吃起来,咸香相宜,滑腻爽口,毫无腥膻之感,果然是一道美味。在张良看来,女子擅长庖厨,本就稀绝,似瑶娘这样的美丽娇娘,精于厨道的,根本就是天降尤物,可遇而不可求,何来暴殄一说?难道,天大地大,还有什么比肚皮更大的事情吗?”

“项伯,不知张良说的可对?”

项伯不置可否,低头不语。

李鹤微微一笑,说的:“我知道项兄心里,在替瑶娘感到可惜,但李鹤却不这么想。”

“正如项兄方才所说,瑶娘此番历险,绝对称得劫后重生,既然是重生,便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在李鹤看来,人只有经历过生死的考验,才能勘透世间百态,也才能明白自己最需要什么。不瞒项兄,瑶娘来我府三年,其间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离去,她只要点点头,完全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但都被她断然拒绝,项兄,可知为何?”

说到这,李鹤顿了顿,看着一脸茫然的项伯,淡淡一笑,沉声说道:“项兄,你心中的那个瑶娘,已然在寿郢城破之后死去了,如今你看到的瑶娘,则完全是一个新生的女子。只要她过得舒心、畅快,每日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我又何必为她做什么而庸人自扰?”

“这一点,其实与我们赏花是一个道理,去岁桃花,今又桃花,孰不知,存乎于你我心中的那一份美景,早已在不经意间,成为昨日桃花!年年岁岁,桃花争艳,君可见,又有哪一朵花儿还是去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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