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多善良的百姓哪!尽管人精三令五申,不让他们接驾,以免耽误了农时。可他们还是举着万民伞,拉着横幅,风尘仆仆,自发地赶来了。受人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人精只不过是做了自己份内,应该做的一些事情,就让百姓们五体投地,感激涕零。
近乡情更怯。
车驾一进入飞仙郡的地界,仙童就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了,也紧张了起来,还是贺知章的诗句说的好啊,少小离家老大归,乡音无改鬓毛催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人精虽然尚在壮年,并未衰老,可他也有相同的感觉,鼻子一酸,止不住地热泪潸然。
傲来国所辖的福来、闻喜、飞仙、益稼、东轩、许都、临沧、聚德、仁川等九郡之中,飞仙郡山地多,良田少,山峦起伏,水系众多,老百姓并不算富裕。
可由于地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受海风的滋润,域内降雨多,日照时间长,阳光充足,所有的植物都长得蓬蓬勃勃。树木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庄稼茎杆粗壮,郁郁葱葱藤状植物结出的瓜果,也一个个圆圆滚滚,漂漂亮亮。一眼望去,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故乡就是故乡,与其他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多了一层感情的因素。人精和妮耳都十分激动,不约而同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停地指指点点,笑一阵,哭一阵,零星地感叹几声,心情有些沉重,黑黑亮亮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层的泪光,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迎候地路旁的地方官员和百姓们,人精和妮耳一个也不认识,可他们却看上去有些面善,似乎有点熟悉,就像八百年之前,他们都是亲戚一样。人是故乡亲,月是故乡明。记不清是哪位诗人说过的了,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中午时分,龙驾终于到达了飞仙郡城。
嘹亮的号角悠悠响起,半空中响起了三声号炮,厚厚的城门慢慢打开。一群舞狮舞龙的精壮汉子,就飞奔着迎了出来。百姓们一个个奔走相告,载歌载舞,一时里,鼓乐齐鸣,鞭炮声声,城门边上,乌泱乌泱地站满了接驾的地方官和迎候的百姓。
一挂挂的鞭炮在空气中炸响了,刹那间,红雨翻飞,硝烟弥漫,空气里弥满了呛人的硫磺味,滚滚的浓烟遮蔽了那浑圆浑圆的红日。家乡人民以最热情的姿态,伸出了诚挚的双手,敞开了温暖的怀抱,欢迎着他这个远方游子的到来,把人精和妮可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飞仙郡的郡守,也是人精的父母官,姓邱,叫邱守正,是人精在益稼郡任职时的一个同事,一个不可多得的老实人。人精发迹之后,就力排众议,顶住了很大很大的压力,提拔他当了飞仙郡的郡守。把故乡和故乡的父老乡亲交给他,人精放一百二十个心。
说起来,邱守正并不是一个奸猾之徒,可在官场里混久了,经见的世事多了,也很会来事儿,也很有自己的脾气。俗话说:近墨者黑。邱守正在官场里的这口染缸里泡久了,也自然沾染了一些不良习气,有一点改变并不奇怪,那也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的问题。
邱守正很大方,也很讲客气,在驿馆摆下了十几桌筵席,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接风,大宴宾朋。人精有些恼火,可他却隐忍着没有发作。说实在话,他不想给父老乡亲留下挥霍民脂民膏、铺张浪费的印象。住的能遮风挡雨,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他就十分开心了。
心中一有了芥蒂,人精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心神不属,满桌子的饭和菜,他也吃得很少很少。喝酒呢?群臣殷殷相劝,他基本上没有端杯。邱守正眉开眼笑,苦苦挽留,人精没有在馆驿中住下。队伍稍稍地停留了一下,就人喊马嘶,浩浩荡荡地向康安县进发了。
人精和妮可都有一些迫不及待,恨不得能插上翅膀。
算起来,康安县还是人精的发祥之地,寒微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出道,当上了一个小小的扒手,每天起早贪黑,在刀口上舔血,在富人们的口袋里谋生活。想起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人精引颈张望,不胜唏嘘,泪水不知不觉地就流了出来,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熠熠闪烁。
岁月俱成云烟,往事不堪回首。
人精记得第一次出道,第一次挨打,都是在康安县内完成的。人精的领路人和启蒙恩师,就是老扒手二伢毛永忠。而现在,他却当上傲来国的最高统治者。英雄不问出处。扒手又能怎么样呢?朱元璋微末时,也当过和尚和乞丐,讨过米,叫过化,受尽了富人们的冷眼。名垂青史的汉高祖刘邦,还是一个小混混加痞子呢,不也成了开国之君,开创了万世基业。
人精记得自己第一次当扒手,第一次扒钱,扒的就是一个卖羊的老人。卖羊的老人背着一只破褡裢,满面墨黑,样子十分凄苦。启蒙师傅毛永忠用刀片划开了他的褡裢,正要偷走他卖羊的三两二钱银子,幸亏人精动了恻隐之情,在第一时间内,及时喝止、喊破。
为此,人精和扒手二伢还大吵了一架,几乎撕破脸,分道扬镳。为了补偿,人精又自告奋勇,活学活用,偷了一个富得流油的财主。得了十条黄鱼,二十四锭白金,三条金项链,四只白玉镯,二个玉扳指,四只金板箍。扒手毛永忠才彻底地原谅了他。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往事如昨,人精有一种做梦一样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和虚幻。他一个小偷小摸的扒手,怎么就当上了傲来国的皇上呢?天上掉馅饼,为什么每一次、每一回都会砸在他的头上?他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也许,这就是人的命,任凭你怎么反抗?怎么叛逆?也逃不掉,挣不脱,如影随形,就像影子一样笼罩着你。也许他的命,从当扒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后来,他一手创办了空空堂,又忍痛放弃,为民请命,浪迹江湖,才最终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而当年跟人精一起做扒手,一起创办空空堂的了老朋友二伢毛永忠,也得他之助,弃暗投明,金盆洗手,当上了聚德郡平山府的知府。你说他干得还不错,破除了封建迷信,改了强盗习气,把一个平山府治理得道不拾遗,风生水起。总的来说,官声还不错。
人嘛?都有自己的格局。有多大的格局,就有多大的气场,就能办多大的事情。在人精看来,就像毛永忠这个类型的人,也不能有太高太大的要求,不能寄予更高更大的期望,能做到四五品的知府,上马管军,下马牧民,蟒袍朝服,花翎顶戴,就已经顶破天了。
龙驾一路过了康安县,过了飞仙镇,就是仙居村的地界了。
站在村口的栈桥上,人精止不住地百感交集,感慨万千。当年他背着空空的行囊,出外闯荡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他多么年轻哪,朝气蓬勃,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他就是凭着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假如往事可以重来,假如一切都从头开始,说不定,人精还干不出现在这个样子。人一旦有了固定的模式,就有一些畏手畏脚,就有一些放不开,反而把自己局限了起来。一个被利益拘束起来的人,又怎么能摆脱命运的桎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混得风生水起!
人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妮可也很激动,仙居村也是她的故乡,也是她的父母之邦,也是她甩胞衣罐子的地方。虽说她从小养尊处优,没有吃过多少苦,可她对故乡的感情却是真实的。这块她和丈夫人精结缘相爱的土地,又留下了她多少对未来的憧憬?又留下多少的喜怒哀乐?
龙涎溪还在不息流淌,穿过妮可脚下的栈桥,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间断,让妮可暗生情愫,又止不住地泪流满面。多少个日子都过去了,可她和姐姐苔丝、妹妹艾米莉打着赤脚,提着桶,扛着一把虾撮子,在河滩上不停奔跑的情景,又奇迹般地鲜活、生动了起来。
是谁在河里抓鱼?是谁在大声哭叫?是谁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是谁慰藉了她寂寞的心灵?妮可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颊上飞上了两抹红霞。那一桩桩的往事,一帧帧的场景,不停地在她脑子里萦回,就像走马灯似的,恍如生了根一样,怎么也赶不走驱不掉。
也许,爱情就是一头恶魔
不知怎么的?心高气傲的妮可,偏偏就爱上了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人精。而且,爱得那么彻底,那么疯狂,那么不顾一切。她抛家弃业,风尘仆仆,追寻着人精的脚步,浪迹天涯。吃过不少的苦,遭过不少的罪。可只要能跟人精在一起,她愿意承受人世间所有的苦难。
只要付出总会有回报,爱总会开花结果。
而现在,妮可已经是傲来国的皇后了,人精唯一的正宫娘娘,母仪天下,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儿子王尧天也当上了太子。说实在的,妮可己经很满足了,丈夫溺爱,儿子乖巧,百姓安居乐业,江山如此多娇,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还有什么要去奢求?
妮可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白的牙齿。她紧紧地挽住了丈夫人精的手,肩并着肩,十指相扣。夕阳一点点地沉落下去了,习习的晚风一阵阵地吹了过来。漫天的稻浪波浪一样地翻滚,一浪接着一浪,层层叠叠地涌进了黄昏,涌入了莽莽苍苍的地平线。
多么静谧,多么美丽的仙居村哪!
突然之间,仙居村的方向传来的三声炮响,人精认识或不认识的百姓们,都从田间地头,都从山林菜地,都从茅舍篷屋,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大声地呼喊着人精和妮可的乳名,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和激动,腿杆子上还沾满了泥浆和稻叶。
第一个闻讯赶来的,是教私塾的老先生王成王麻子,人精的启蒙恩师。他拄着一根拐棍,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远远地看上去,他已经老迈不堪了,一脸皱纹,两鬓斑白,花白的山羊胡子翘翘的,如同霜染,满头的白发在习习的晚风中迎风抖索。
见到自己的启蒙恩师,人精多少有些伤感,一笔难写两个王字。更何况,当年他教过自己,为自己启过蒙,开过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人精鼻子一酸,心里一热,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他哧溜一声下了玉辇,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地方官员和侍卫们想阻挡,也已经来不及了,人精三步并作两步走,一下子就冲到了老先生王成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啊摇!老先生王成既激动,又有些紧张,一屈膝就要跪下去,就要给人精三跪九叩,行君臣之礼。老先生虽老,却并未昏瞆。
“使不得啊,使不得!老先生,折煞学生也!”人精一把死死地扯住了老先生王成。
“皇上,三纲五常,乃立国之本!容老朽给您恭恭敬敬地磕个头吧,老朽才疏学浅,能够教出天子,足慰生平!”老先生王成拈了拈颏下的几根山羊胡,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接着又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仙居村这个地方不错啊,竟出了一个当朝天子。”
第二个闻讯赶来的,就是老扒手毛永忠的父亲毛五松了,托人精之福,他的儿子也金盆洗手,乌鸡变凤凰,当上了聚德郡平山府的知府,朝庭堂堂的四品大员。如果不是人精这个贵人提携,祖上积德,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也不会砸到他毛五松的头上。
毛五松见了当今皇上,激动得嘴唇哆嗦,浑身筛糠,一泡骚尿怎么也憋不住,顺着腿根子流了下来,唏唏哗哗的,淋湿了脚上那双崭新的布鞋。这些年来,他休了结发妻子,娶了一个小他十几岁的小婊子阿娟,夜夜贪欢,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患上了前列腺疾病。
见是好朋友毛永忠的父亲,人精也不敢怠慢,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伸出手握手寒喧,点头致意,一点也没有皇帝的架子,大度得很!想不到的是:毛五松却有些招架不住,不合时宜地尿了裤子,真是大煞风景,把一双新崭崭的布鞋,浇了个透透湿。
大臣和侍卫们都忍不住吃吃想笑,当然,皇帝也是人,人精也想。可人精堪堪地忍住了,把一股吃吃乱窜的气流,扼杀在喉咙深处,大臣和侍卫们就更不敢笑了。只能死死地憋着,把一张脸憋得青乌乌的,就像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苍蝇,很恶心的样子。
人越聚越多,百姓们还在潮汐似地涌了过来,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田间地头上,小路两旁,到处都挤满了引颈观望的百姓。翻开历史,仙居村从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百姓们也孤陋寡闻,从来就没有见过真正的天子,更别说,近距离地瞻仰皇帝和皇后的威仪。
也不知是哪辈子积了阴德,或者是上天保佑,祖上烧了高香。小小的仙居村居然发达了,出了一个皇帝,又出了一个皇后,一龙一凤,一男一女,而且是一对伉俪。这就更是世界奇迹了。十年难碰金满斗。看来,仙居村一定是一块风水宝地,沾了一些仙的灵气。
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永远也解释不清楚的。
仙居村的父老乡们,近距离地瞻仰了皇帝和皇后的尊容,都一下子恍然大悟。什么狗屁皇帝,原来是王树家的那个二小子,上得无皮树的飞天蜈蚣,小时候最淘气了。想不到他狗日的时来运转,居然当上了傲来国的最高统治者,人模狗样的,穿起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至于皇后娘娘妮可,大家就更有争议,百姓们都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有的说妮可这头最不要脸了,脸皮厚得就像城墙,男人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连个婚也没结,也不知害臊?真是丢尽了天下女孩子的丑,还母仪天下母个屁!我呸!
也有的说,你他妈的懂个屁!人家那是在追求真正的爱情,而千里迢迢,奋不顾身。这不,还不是修成了正果,当上了皇后娘娘。你他妈的乱嚼舌头,你给我当个皇后娘娘看一看?你他妈的再敢妄议皇后,小心老娘禀告上去,砍了你的脑袋,割了你的舌头。
那个人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再也不敢吭声了,一下子噤若寒蝉。就在这个时候,乌泱乌泱的百姓们都骚动了起来,波涛起伏,前呼后拥,乱纷纷地避在两边。侍卫们见状,都挺刀仗剑,呼啦一声围了上来,把人精和妮可紧紧地围在核心,严丝合缝,风雨不透。
蓦地,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带着哭腔,远远地传了过来。声音沙嘎,尖锐,长出了锋利的倒钩,一波一波的,在空气里回荡,飞翔,震得人精和妮可的耳膜都嗡嗡发响,全身上下都起满了鸡皮疙瘩,难受之极。欲知号哭的是何许人也?人精和妮可又会遇到什么惊天变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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