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人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再也不敢吭声了,一下子噤若寒蝉。就在这个时候,乌泱乌泱的百姓们都骚动了起来,波涛起伏,前呼后拥,乱纷纷地避在两边。侍卫们见状,都挺刀仗剑,呼啦一声围了上来,把人精和妮可紧紧地围在核心,严丝合缝,风雨不透。
蓦地,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带着哭腔,远远地传了过来。声音沙嘎,尖锐,长出了锋利的倒钩,一波一波的,在空气里回荡,传响,飞翔,震得人精和妮可的耳膜都嗡嗡发颤,全身上下都起满了鸡皮疙瘩,难受之极。这个人是谁呢?人精和妮可都有些迷茫。
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一个蓬头垢面,一个拄着拐杖,后面跟着一大群丫鬟仆妇。人精会心的看了妮可一眼,点了点头,一齐望了过去。天哪,来的竟是张友亮和查曼夫妻,人精的岳父母,妮可的父母亲。才大半年不见,夫妻俩又老了不少,真是岁月不饶人。
见到当今的皇上,见到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张友亮十分激动,嘴唇也有些啰嗦,身体就像一滩稀泥一样,止不住地有些发软。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冲着人精和妮可,乒乒乓乓地磕起头来,额头上沾满了湿湿的尘,不管人精怎么劝,怎么拉也止不住。
母亲查曼呢?不停地兜着圈圈,不停地搓着双手,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像一个十足的傻子。看上去,她已经老迈不堪了,两鬓苍白,一脸皱纹,岁月无情,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很深很重的痕迹。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波斯美人已经不见了,妮可己经没有印象了。
人老了,可儿女亲情还在,而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我的儿呀,爸妈想你快要想疯了,快让我看一看!”查曼地紧紧的拉住了女儿妮可的手,止不住地热泪盈眶,声音也带着哭腔。
妮可也很激动,紧张,任凭母亲查曼的手,在她的脸上摸一摸,在她的身上捏来捏去。母亲查曼的手骨节粗大,没有当年那么滋润了,却像一阵阵温暖的春风,吹过妮可干涸的心田,在她的内心里激起了一阵阵的漪涟,经久不息,像滋润万物的露水,更像明亮的阳光!
张友亮磕完了头,请完了安,也一个骨碌站了起来,紧紧地拉住了女婿人精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而如今,女婿已经是傲来国的天子了,早已鸟枪换炮,今非昔比。自己能够当上皇帝佬儿的岳父,握上天子的手,那岂不是祖上积德?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放眼天下,傲来国有几个皇帝?皇帝有几个岳父?这样一来,张友亮就有一些开心起来,骄傲起来。这该是多么大的荣光啊?在仙居村,在飞仙镇,在康安县,在飞仙郡,在整个傲来国,难道还可以找得出第二个?普天之下,只有他张友亮能享此殊荣,誉满天下。
看上去,张友亮实在是有些反常,神经兮兮的,人精心里清楚。可他也不能点破。在他的印象里,岳父就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当年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横插了一杠子,苔丝和艾米莉早已找到了归宿,和自己的哥哥仙童弟弟地煞喜结良缘,也免受了别离之苦。
四海茫茫,天下之大。
人精自己是发达了,当上了一国之君。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仙童和弟弟地煞,现在混得怎么样了?上天庭的路那么艰险,那么崎岖,那么高不可攀,哥哥仙童还适不适应?有没有遇到危险?一枝一叶,无时不刻都牵动着人精的心,让他莫名的紧张,让他毫无来由的激动。
弟弟地煞性格有些毛躁,缺少了一份应有的沉着和冷静,也更让人精担心。地狱里尔虞我诈,诡计多端,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还习不习惯?听老婆妮可讲,他在地狱里混得还不错,还当上了什么王爷?人精也没有得到什么确信。反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至于大哥仙童,风一股雨一股的,就传得更加离谱,无非都是一些道听途说。大嫂苔丝说得更加玄乎,她说大哥仙童当上了天庭的什么大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可以指挥千军万马。说不定,他人精遇到的那些难事,都有大哥在背后相助。
回到了故乡仙居村,人精可以说是衣锦荣归,光宗耀祖,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人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为了父母,为了那些所谓的面子和尊严,而苟且偷生。
不管是谁,都有自己的困惑。活了一辈子,有些人至死都没有搞清。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追求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放弃?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萦绕在胸。人精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为什么就撞上了好运,混得人模狗样,风生水起。
皇帝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天子的名头实在是太大太响了,难道人精凭的仅仅是运气?没有一点自我奋斗的成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说到底,他最应该感谢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王树。感谢他给了自己强健的体魄,给了自己执着和凡事不屈不饶的性格。
父亲王树的遗传真是受用无穷哪!人精就是凭着这种天生的倔犟和执拗,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决心,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执着,愣是把自己从一个小小的扒手,打造成了傲来国的国王,爬上了天子的高位,成了九郡二百零六县的最高统治者。
这一次衣锦回乡,人精既有炫耀显摆的成分,可其最终的目的:还是给父亲王树扫扫墓,祭拜一下母亲孟亚的在天之灵,让儿子王尧天认祖归宗。可自己毕竟已经出去这么多年了,也闯出了一点名堂,富贵不还乡,如穿锦衣夜行,他也只是一个俗人而已!
皇帝也有皇帝的好处,最不缺的,就是有人讨好献媚。
人精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曾经居住的老屋,父亲王树和母亲孟亚的墓地,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修缮一新,栽满了翠竹和长青的松柏,砌着大理石台阶,镶满了汉白玉,布置得美仑美奂,十分的奢华,成了紫云谷最亮眼的地方,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站在父亲王树和母亲孟亚的坟前,人精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都有些虚幻。父亲王树的脸,写满了沧桑,总是不停地在他的眼前晃荡。母亲孟亚拄着一根拐杖,眼神怪怪的,颤颤巍巍地站在他的面前,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样子。
人精仰起头笑了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时候,他和哥哥仙童弟弟地煞,就在这里嬉戏打闹,追逐玩耍,留下了多少的欢乐和美好?夏天,他们父子几人躬着腰,脸朝黄土背朝天,在水田里扯秧,插田,累得像狗一样。秋天,他们几兄弟打稻收割,汗流浃背,收获了太多的喜悦和满足。看来,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一点也不假。
而现在,而如今,父死母亡,爹死娘不在了,三兄弟也劳燕分飞,各奔东西,往事历历,却再也回不去了,人精想想都有些惆怅,都有些心痛。毕竟是一根藤上结出的苦瓜,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人精实在是无法忘怀,实在是没有理由不去牵挂。
树大了也会分杈,天下没有不散宴席。
人精虽说一时侥幸成功了,发达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块闲置了的锈铁也迸射出光芒。可大哥仙童弟弟地煞却不知怎么样了,也不知是死是活?还存不存在?道听途说的那些东西,他怎么敢深信?大哥仙童弟弟地煞的安危,紧紧地攫住了人精的心。
在人精小时候住过的那间棚屋,他站在外面犹豫一阵子,怎么也不敢进去。他怕自已又触景生情,又想起那些心酸的往事,又无端惹出自己的眼泪。那个时候,他们家里真穷哪!就像被大水洗过似的,家徒四壁,一无所有,连老鼠见了也掉眼泪。
那个时候的棚屋,东倒西歪,穿眼露壁,大窟窿套着小窟窿,实在是破败得不成样子了。而自已栖身的那一间房,那一架床铺,那一袭蚊帐,因为烟薫火燎,日晒雨淋,早已黑不溜啾,脏污不堪,就像从狗嘴里呕出来的一样,看上去都有些恶心。
人精想一想自己小时候就在这架床上,在这袭蚊帐里爬滚了这么多年,他实在有些寒心,也有点惭愧。莫笑少年穷。他也从这里出发,在短短几年之间,就从一个人人都鄙视,人人都看不起的小小扒手,爬上了一国之君的高位,创造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奇迹。
参观了棚屋出来,人精多少有一些伤感。曾经住过的棚屋,也己经修整过了。不愧是能工巧匠,匠心独具,棚屋已经在原来的基础上,忠于原居,而又高于原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乍一看上去,一栋小小的棚屋,也旧貌换新颜,成了紫云谷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在龙须藤下面,人精哽咽了一阵子,竟止不住唏唏嘘嘘地大哭了起来。这一哭,就像打开了天河的水闸,一发而不可收拾。泛滥成灾的泪水,顺着他的双颊流了下来,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脸上纵横驰骋,把他弄成了一个梨花带雨的泪人儿,有些黑色幽默。
龙须藤还是当年的那个老样子,这么多年了,似乎没有多少的改变。它们蓬蓬勃勃,郁郁葱葱,长得十分茂盛。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片飘在空中的云。人精自以为对它很了解,很熟悉,却不知道它从哪里开始?又在何处结束?为什么会长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说起来,人精也是龙须藤所生,也是藤上结下的三枚苦果之一。严格地讲,是这些龙须,是这些藤,给了他生命。人精鼻子一涩,心里有些发酸发憷,轻轻地摘下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不停地咀嚼。用一双长满了老茧的手,久久地摩娑着龙须藤粗糙的皮肤。
那筋连筋、绊连绊的藤蔓,丝丝绺绺,牵扯不断,多么像人或人的一生。
故事无处不在,随时都可能发生。
在阎罗国,在酆都城,在地煞所在的王府,就发生了一场离奇的人妖之战。混进王府的千年猫妖,乍一听到公主婉睛的名字,两只绿莹莹的眼睛,立马闪烁出两束骇人的光芒,亮得就像地狱里的鬼火。看上去恐怖之极,让人不寒而憟。
千年猫妖迫不及待地丢下了篮子,一个箭步朝两个嬤嬤冲了过去,快逾电光火石。两个嬷嬷都吓懵了,就像雷劈了的树桩,直愣愣地戳在那里,早已忘记了呼救和喊叫。手上的风筝早就断了线,在蔚蓝的天空中越飘越高,越飘越远,一眨眼就已经不见了。
猫妖到底是猫妖,狡猾得很,心机也很深。它明底里是冲向两个嬷嬷,可在半途它又猛地一折,掉转了方向,一把抱起来在地上玩耍的公主王婉睛,就像半夜里捡到了一个大宝贝。它仰起脸,两只绿莹莹的眼珠子眨了眨,磔磔地怪笑了起来,声震屋宇。
恰好在这个时候,地煞带着一帮能工巧匠,在皇宫里监完工回来,正蹲在水池边上洗手,正准备用膳。听到猫妖的笑声,他情知不妙,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凌,全身上下都起满了鸡皮疙瘩。他想也没想,把手上的毛巾团了团,奋力朝猫妖掷了过去。
湿手巾呼地一响,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圆弧,挟着雷霆之势,朝猫妖飞了过去。与此同时,地煞身子一纵,兔起鹘落,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向猫妖靠近。王府里的侍卫也紧张了起来,大呼小叫,脚步声咚咚咚地响成了一片。
千年猫妖见势不妙,一只手抱着公主,一只手拔出了鞘里的腰刀,撒开了腿丫子狂奔了起来,就像一颗流星,或者一道闪电,电光火石地划过了天空。侍卫们发一声喊,都有条不紊地亮出了手上的弓箭,准备放箭。猫妖再快,也快不过穿云裂石的响箭。
公主在猫妖的手里,地煞有些投鼠忌器,暴起了太阳穴上的青筋,扯直了嗓子大喊:“不许放箭,公主在那老妖的手里!”侍卫们得令,直到把弓箭都撤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猫妖几个起落,就隐入了青灰色的屋脊后面,鬼魅似地越飘越远,越飘越细。
地煞奋起直追,无奈猫妖跑得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公主不见了,地煞实在是有些伤感,竟忍不住唏唏嘘嘘地大哭了起来。公主还是个孩子啊?她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地煞实在是没有理由不替她担心。毕竟是血浓于水,骨肉情深。
正在伤感之际,不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娇叱和刀剑撞击的声音,哐啷啷响成了一片。地煞喜出望外,精神一振,脚尖轻轻一点,身子循着声音,如一颗弹丸凌空飞了起来,在屋脊上划出了一条条优美的弧线,妙曼之极,奔向了女子娇叱和刀剑撞击的地方。
在靠近王府的一座屋脊上,两个身影在空中不停交织,刀剑互击,难分轩轾,斗成了一团。地煞抬头望去,其中的一个身影,他十分熟悉,那身法,那功夫,那矫健的身影,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烧成了灰他也认识,不是自己的老婆公主欣樱,那又会是谁呢?
另一个人不言而喻,那就是那个千年猫妖了。只不知公主欣樱怎么就把它截住了?一人一妖旗鼓相当,斗成了一堆。猫妖抱着孩子,行动有些迟缓,反应也自然慢了半拍。好几次,都被公主欣樱迫得手忙脚乱,十分狼狈。可不管怎么说,公主欣樱也有一些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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