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看着他,这男人不说话的时候,还真像张嬷嬷说的像尊冰雕,看上去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只怕还没与谁说过服软的话。
想着不能将事做绝,要给自己留点余地。于是她接过那白瓷罐子,“算了算了,本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才不会同你一般见识。你下次别再乱吓人就好。”
别再出现在她跟前那就是最好,也不会再吓到她。
洛天佑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接受了自己的歉意,面色稍缓:“这些你先用着,若觉得有效,以后我再给你送来。”
还有以后?
沈嫣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我其实都好了好些年了,只要不受刺激,通常是不犯病的。”
言下之意,只要他不来,她就不会犯病。
洛天佑这下看出她的推拒之意,这丫头说来说去无非还是要同他后会无期。
他薄唇微抿,脸上罩着一丝不快。
同样都是官差,怎不见她怕薛斌。还有那定国公世子也是从武,她是不是也一样视为洪水猛兽?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都没了言语。
沈嫣摩挲着手中的瓷罐。圆滚滚的小罐子,白瓷细腻,盖子上罩着不是寻常的粗布,而是氲着柔光的藕色丝绸,用一根银红丝线扎出雅致的蝴蝶结,极是可爱。女孩子最喜欢这些精巧玩意儿,她越看越喜欢,心底不自觉地柔软起来,无论这锦衣卫出于何种目的,拿这梨膏糖来倒是一片好心。
这男人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可严格论起,她也没亲眼见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连上一世的灭门夜里,她也没见到那些杀人恶魔里有这个人的身影。
或许,真如他所说的,他的刀下并没有无辜的冤魂?
可是,他又确实与那些恶人为伍,也在着手调查着闽城,现在更找到她家里来。而那腰牌的主人,要用她全家性命来封口的人,就是在给他发号施令的人。
她抬头,忽然问道:“你是那罗良的手下吗?”
“锦衣卫指挥使罗良?”洛天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认得他?”
“不认得。”沈嫣摇头,在他的神情上,她已经知晓了答案。她黯下眸子,幽幽道:“只是听人说过。”
“听谁说的?”
他想起在桂香楼中,她也问了一连串关于锦衣卫的问题,现在更张口就冒出指挥使的名号来。这样年纪的姑娘家,又远离京城,为何会对锦衣卫这般感兴趣,可看她的言行间,却又对锦衣卫充满的憎恨和畏惧。
难道她曾经受过锦衣卫的欺侮?
他倏地握紧拳头,再度厌恶起自己的直觉来,然而这一回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沈嫣抬头一看,发现乌云压顶,小雨点越落越快,渐渐地凝成了大颗大颗的水珠,吧嗒吧嗒地砸在泥地上,溅起阵阵泥土的气息。她暗暗喊糟,方才在纠缠中连伞都给扔了,现在下起了大雨,这满地的泥泞,她要怎么走?
她看看天,看看身后的人,又低头看了一眼藏在裙下的新绣鞋。这双鞋可是她费了好些天的工夫才绣出来的,上面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她喜欢得很,一度引以为傲,平日里都舍不得穿。
可是,她再看看天,看看地,最后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坏一双鞋总好过与即将成为仇人的人继续待在一个屋檐下。
她咬咬牙,提着裙子就想冲进雨中,哪知还没迈步,就被人托了细腰,身上一轻,两只脚都离了地。
沈嫣倒抽了一口气,洛天佑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她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只觉得耳旁风声掠过,眼前景象飞闪,几滴雨水落在额头,还未滚到眼角,头顶上已又是一片安然。
蓦然四顾,他们早已不在原处。她竟被这么抱着几下纵跃,极快地从凉亭到了通往淑宁阁必经的长廊里。
而这时候,她还在某人怀里抱着呢。
“你快放我下来,这个样子若叫人看到像什么话!”
她手脚并用地挣扎,奋力推抵男子温热的胸膛。
洛天佑道:“你再大点儿声,就真要引着人来看了。”
嘴上虽怼着,手中却没有为难,依言将她放了下来。
两脚一着地,沈嫣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却又不甘心,抱着糖罐愤愤回头,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儿怒视眼前人。
骂人的话,她说不出口,唯有用眼神来张扬满心的愤慨。
这人当真是轻狂,第一次在王母宫遇见时,明知她是女儿身,就对她拉拉扯扯,后来几次见面也都是不拘礼法,不顾男女大防。这一次更是变本加厉,占了她的大便宜。
她越想越委屈,脸蛋红了,眼圈也红了。
某人看起来没有半点愧色:“你不是怕弄脏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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