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风雨终于要袭来。
二嫂张氏如同以往那样用了早饭便出了门,春草的几个哥哥也随之消失。原本以为接下来的一日又会被那些琐事杂务所填满的春草没想到好戏正在后头等着她。
“咱们家可不能养些废物!”站在母亲午氏身旁的大嫂杨氏抱着双臂冲跪在地上不动的春草猛地踹了一脚,春草吃疼,却是不敢出一丁点声音。
春草听见大嫂杨氏这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怔怔地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吸一口,原先她以为那大嫂他们除了每日对她拳打脚踢,将所有事情扔到她身上之外,还是有些分寸的。
毕竟,谁家没出嫁的农家姑娘每日里要洗完家里头所有人的衣物?又要打扫做饭帮补?还连那些秽物都得她去收拾?春草不敢不做,那些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呢,她不愿就这样又被再折腾一顿。
但她大嫂杨氏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着实让人不安到了极致。
“家里头柴火烧的要没了,你去问那头刘家要一些过来。”
谁知这大嫂杨氏就放出来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春草十分不解地对上她的双眼,却见那大嫂杨氏眼里依然是一副傲慢嫌恶的模样。
春草暗暗思索,“怎么会只是要柴火这般简单?”嘴上却恭恭敬敬地答道:“知道了。”
“先寻个十捆回来吧。”大嫂杨氏漫不经心地剔了剔指甲,幸灾乐祸地吩咐着。
春草这才知道,原来是想这般折磨她,那落在身旁的粉拳不由地紧握。
若果是按照村里头人的惯例,那些寻常日子里要用到柴火的一般都去老刘家购置拿银子或是拿吃食去换,或者家里头平日里就用些枯枝落叶或是在后山那一边的丛林里头捡。
一捆约莫就是三十根,虽是不贵但若是像春草现在的没有银子去刘家换的话,就只能去林子里头捡了,若是这般一日下来都不知道能不能捡回来这般多的柴火,春草不觉皱了皱眉。
大嫂杨氏见春草那副为难的模样就心里痛快,又呵斥道:“你还不赶紧去?”
……
走着夏日里的日头底下,一旁的绿荫里便是时不时嗬嗤嗬嗤骤起的蝉响与不曾没断绝过的鸟鸣,春草同样是背着箩筐,这次却不再是为着自己的草药而行了。
沿途一路都鲜少有适合的木柴,应是已经被早间过来的人给拾光了。
春草好不容易看中了一棵枝干恰巧适合的树,这时的位置已经走到了她平时采草药的地方了,拿起砍刀将那横陈的木条砍下,去掉了边上长出来的细枝,再利落地将它劈开一半来,丢进了自己的背篓里头。
“十捆,遥遥无期啊!!!”春草终于忍受不了,一下跌坐在了地方,朝着密林深处大喊。
远处将她的声音不断回响,又惊起一群自由自在体态轻盈的飞鸟。
歇息了一阵,她又撑着酸疼不已的身躯站了起来,提着那把沉重的砍刀继续往前行。
“再这般下去,当真是天黑都回不了了,”春草捡起地上掉落的枯枝,“先前那地我记着好像是有很多柴火的,若是小心一些应当不会……”
只是在脑海里挣扎了一下,便循着先前被领着走过的那条路走过去。
“这地方好像都一样啊?怎么先前的那条路就找不着了呢?”春草顺手拿砍刀往一边粗壮的树干上划下一个标识,走了半个时辰有多了,却还没找到之前石坪引着她的走的路。
然而那林间的落脚地方却越来越窄小了,就连从头顶上叶间搅碎落下的光柱也越发稀少了起来,春草能够察觉得到的便是那越发阴暗的周围,心里不安愈浓。她微微蹙眉,决定还是原路返回比较好。
不料,春草一转身便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落进了一个约莫有半人高的土坑里。
突如其来的坠空感令春草不由得失声尖叫,接下来便是一阵从腿上传来的剧痛。
不知怎么一回事的春草只觉恐惧由四面八方袭卷而来,从她的七窍钻入她的内脏肺腑,融入她的骨血,再加上腿上的疼痛令她几近昏厥,下唇早已被她咬破只靠那铁锈味道刺激着感官。
她忍着痛感,伸手去摸腿上的东西,指腹只有那冰冰冷冷的感觉。
“这是什么东西?”
春草试着去掰那将她小腿卡住的东西,却纹丝不动,无奈只好忍着痛感试着去爬出坑洞,一拉扯便觉腿上疼痛愈烈,结果又发觉自己的背篓卡在了洞口,无奈心生绝望。
春草试着将自己那背篓脱下来,却发现它没有旁人帮忙完全无法脱下,除非她试着蹲下来,可那样下边右腿又的伤口又会更深。
“怎么办才好,腿……”
两难抉择之下,她还是决定了要先将背篓脱下再想办法。
正当此时,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小丫头你怎么掉进去了?”
春草听见这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男人利落地从树上跳了下来,扬眉看着她,正是石坪。
“与你何干!”春草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会是在这种地方,可她心里对他的防备依旧不减。
闻言,石坪倒是轻笑,“小丫头脾气挺大啊,这是我的布置的东西,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
石坪一眼便明白,春草这是掉进了他先前布置的陷阱里去了,这坑里头还放了些尖刺,想必她定是被那些尖刺给伤到了,隐隐还能闻到些血腥味,没想到这捕兽器还没得过别的野兽的青眼,却先给他捉了一只“小梅花鹿”来了。
春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面前这个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正琢磨着要不动声色地脱掉那累赘的背篓。
石坪蹲到春草身前,和春草的视线平行,饶有兴致地说道:“小丫头不如你求我一求,我把你给救出来?如何?”
如何如何如何,又是如何。
春草看着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不用!”
石坪看着眼前这冲他龇牙咧嘴的小姑娘,言简意赅颇有气势啊。再看了一春草的现状,想必是那个背篓给碍的,能除下来就一下子可以出来了。这小姑娘若是想要自己折腾,那就必须得蹲下身子去,可那样必定会加重伤势,出是能出来,但这里若有闻到血腥味赶到的猛兽呢?
这想的不过是一瞬的事,石坪这一想完也就做下了决定,伸过手去将她后头那背篓三下五除二地便提了出来,又腾出一只手来制住想要乱动的春草。
“我不要你救!”
懒得同她讲废话的石坪将她的背篓取出后便随手扔在了一边,空出来的手圈过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地便提出了坑洞。
春草出了坑正打算推开他自己站,谁知道石坪竟然在低头望向那个染血的裙摆,不假思索地一下便掀了起来。惹得春草惊呼,她这时自然是羞怯难当,连忙又是一阵挣扎。
“别动!”石坪一下就看见连着中裤一同扎进她小腿肉里的捕兽器,还有一边卡着锯齿的砍刀,石坪这才想起来特意放在这里的捕兽器是他改良过的,并非寻常别的地方的尖刺,正常来说这巨大的咬合早就让她细细的腿血流成河了,原来是这砍刀的功劳。
“你放开我!放开!”春草不知道石坪这头的感想心惊,只感觉他好像摸上了自己的腿,眼泪哗地便落了下来,手上却不住地推搡。
石坪感叹这春草这小姑娘的运气,可她却挣扎得更厉害了,连忙去掰那头的捕兽器,找到那个机关口子,那捕兽器便自动松了她的腿。
见状,石坪赶紧扶住她的腿,却被她那刻意的动作一踹,不料那头帮她免于祸患的砍刀便自做主地划向了她主人的救命恩人石坪那儿去,一下他的手臂上便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血也跟着一块流了出来,滴到春草同样染了血的中裤上。
石坪见状,眉眼划过一次锋利,不过一瞬又很快消失,可这足以让一直闹腾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他眉眼的春草留意到了,她心下更是慌张,于是那下意识地便又想要将石坪推开。可这忍着疼痛还是个女子的春草哪里能比得上石坪禁锢着的力气,自然是无法挣脱的。
春草嘴上倒是不停,不住地唤着:“救命救命!你给我放开!”
石坪想了想,手上使劲,撕下来春草另一裤腿的白色布料,露出那白皙细嫩的小腿来,不由得一愣,再往旁边那不住地流血的小腿捆了几圈绑了起来。
春草听见这布帛撕裂的声音,稍稍一怔,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羞辱袭来,“你放开我!混蛋!”
石坪就当耳旁风那样,彻底冷下眉眼,将染了血的捕兽器和砍刀往她落在一旁的背篓一扔,毫不费力地提起它来,再顺势将哭成泪人的春草抱在怀里,施展起轻功往自己的木屋方向而去。
春草被他抱起来的时候索性就往他那手臂上一咬,听见头顶传来的闷哼心里的恨意才少了一点,可一想到他连自己的腿都看了,自己那清白算是毁了个干净,于是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不过一阵,视野便开阔起来,原先哭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春草倒是更加悲伤了,她莫名地便想起二嫂张氏先前对她说的话。
到了他的地盘,她哪里能跑?
抬眼便看到周遭大变,原先只有一个孤零零小木屋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个小院,石坪便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房子。
“你先在这歇歇……”
话还没说完呢,春草便又开始要挣开他。她本就因受了伤而惊慌着,眼前这人还是她打起防备心的,这样莫名地被带到一个陌生房间里,心下顿时慌乱不已,只想着逃出去。
谁知道石坪他的力气大的不行,眼看着见他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要将她摁到床上去,春草的挣扎便更厉害了些,手脚并用地要脱开他的束缚,却不知怎么了摸到一片濡湿。
谁知春草这便觉得他的禁锢一下放松了不少,连忙要推开他要离去,走了几步后偏偏不经意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觉上边染上不少的血迹。
红彤彤的跟落日一样,扎眼。
再看向被她推开一旁后便不再动弹的石坪,他那右手臂上见了个约莫一个手掌长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涌着鲜血。
这下便让春草怔怔地僵在原地,无意识地盯着石坪那流血的手臂看了半晌,直到石坪都被她的视线注视得发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把自己的手臂挡住了,寒声说道:“还不快走!”
春草被他这突如其来下的一道逐客令惊回了神,“这是你救我的时候弄的吗?”
石坪见她一下便说穿了,身子不由得一僵。
“是我挣扎的时候弄到的吗?”春草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愧疚不由滋生。
石坪转头见她要往自己方向过来,并不予以理会。
“对不起……”春草抬手去抹掉自己的眼泪,却一不小心将她刚刚蹭上的那些血都抹到自己脸上去了。
石坪看着眼前这柔弱的身子,双肩还一耸一耸地抽泣,脸上一道灰一道红还掺着些原来皮肤的白来,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笑。
“丑死了。”
结果石坪抬眼就看见了一双黝黑又明亮的眼睛。
“你……你赶紧先止血啊!”春草仍然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却没想起来自己也是受了伤的。
石坪听见小丫头声音中夹杂着的关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小迷糊是没想起来自己还流着血啊。
“坐好,我去拿伤药。”石坪说罢便起身出门。
春草听着他的指令老老实实地坐到一边的床上,着实是因为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把刚才石坪坐的椅子之外就没别的坐具了。
想来刚才也是因为她自己太闹腾了才被他直接摁床上去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石坪刚走到门口又说:“不会把你吃了的。”
春草听见这话,不住脸颊发热,只想把自己埋回刚刚那洞里去。
看着那存在感极强的人离开了房间,春草赶紧翻起自己的沾染了血迹的裙摆,露出里边那一节短一节长的中裤来,先前被石坪草草绑起处理过的地方早已渗出来些鲜红。
那头石坪往另外的房间而去,入目均是堆得七零八落的杂物,好在他平日打猎里要备上的各类伤药都还放在一明显的地方,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他想要的药瓶。正打算回到那房里去的时候,余光一扫有一棕红色的方形木盒,思索了一下便顺手地也将它带上,放入自己的怀中。
石坪循于多年暗卫习性,走了两步方觉不对,这才刻意地将脚步放重。
不等春草脸上那点因对石坪的误会而生的红晕消尽,就听到有人走近的声响,春草一个激灵就将自己那刚掀起的裙摆放了下来,端正了身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接着就见刚才那高大的男人拎着一个约莫一手掌长状似酒壶的白瓷瓶子大步流星地进了屋。春草一见着他进屋,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眼见石坪往自己方向走,那心底里紧张的情绪就又莫名泛起,忙不迭地垂下了头,余光仍是瞟见他拐了个弯一边的木柜那里去拿出了卷白色的布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紧接着春草又为自己那种误会石坪一片好意的心思而感不耻,想来想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抬头看他了,一眼看去便见到石坪坐在了他原先的那个木椅上,正抬手去够那手臂上的伤口。
顿时春草内心的愧疚就更深了,“我来帮你包扎吧?”
说罢她就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子来,涨红着脸,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眼里却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光亮。
鬼使神差地,石坪竟点了点头。
春草心中顿时升起巨大的满足,一瘸一瘸地走向石坪,俯下身子去细细看了看石坪手上的伤口,绽放出一个笑容,“你这里有剪子吗?”
“木柜里。”石坪好像就打算让她折腾了一样。
春草就又一瘸一瘸的取了剪子将石坪递给她的白布带剪开一块,小心翼翼地托起石坪的手臂,顺着没有受伤的那一面的袖口慢慢地往石坪面向她的方向剪下去,一直割到他手肘那一部分的位置上,再将那一圈的布料都给剪了下来,露出他极为结实的手臂来。
这时他手臂上的布料还因为凝固了一些的血液粘黏到了皮肤上,以至于整个方形的布还虚虚地搭在石坪手臂的伤口那地方。
春草正一筹莫展,想着怎么给他拿下来才好上药,却听见她头顶石坪低沉的声音。
“不用顾忌我。”
春草惊愕地抬眼看向他,却见石坪早就别开了眼神,咬了咬牙还是手上动作极快地一把掀下了她刚才剪开的布料,却丝毫不见他有些许反应,仍是稳稳地将手臂平放在了她的眼前。
她想用早早剪开的布带润湿之后再将他的伤口清洗一遍后再敷药,一拿起布带想出门去呢,谁知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药瓶,正对着自己的伤口面不改色地将药粉洒了上去。
春草被他这样的举措惊的膛目结舌,接着便看到不拘小节的石坪朝她伸手,示意要她手上那块布。春草听话地将它递了过去,就看见石坪毫不在意地搭到了涂上药粉的地方。
就这样光是看着就觉得疼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沫。
想毕,春草赶紧拿过一旁床边上放着的白纱布凑到石坪跟前,手法极为熟练地替他缠上绷带,顺着他的肌肉线条缠了三四圈后又同后头留出来的一小截白纱布带子绑了起来。
石坪原先想着自己先给自己处理好伤口,给这小丫头示范一二好让她自己处理伤处的时候不那么生疏,左右她那伤处被他捆着结实,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耽搁到哪里去。可刚才看她手法熟练的模样,恐怕没那么简单啊。
“好了。”春草替他处理好后,稍稍地退开两步,朝他展颜笑道。
说罢,春草便看到眼前挺直了腰板坐在木椅上的人,眼神里闪过些许她读不懂的光亮,又冷硬着一张脸看了她许久,直盯得她心里头发怵,才见那薄唇轻启吐出来“谢谢”二字。
真是看不懂这男人,态度变的跟天气似的。
不等春草同他客套几句,便看到他站起身子来,“稍等片刻。”
春草应了一声却不敢坐下,也不过十来息,就见石坪捧着两个铜盆进了屋子,一个盛了些清水,一个却是空的,进来便放到了她的跟前。
“伤药你随便用便是了。”
春草的道谢还没说出口,石坪就已经余她一个背影出了房间,还体贴地顺势替她把门给带上了。
如此,春草便从善如流虚虚地坐到了那木床前边,不敢碰到床上的被褥,将那裙摆掀开,拿那剪子剪开被绑起的伤处上的中裤布料,这时候才觉得原来这腿有这样疼,一下子就连手上的剪子都拿不稳了。
可等缓过来之后,却又觉得同家里那样的殴打痛感并无二样,这才继续折腾自己的伤处。待到将黏连的布料撕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呼了出声。
想到刚才掀石坪衣料的时候的场景,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还以为没什么呢!
她指尖稍稍发颤,拎起那染血的大块布帛扔进一旁的空铜盆里去,再咬着牙剪下白布带,沾了水忍着疼痛覆上自己的小腿上,可那一下还是让她疼得几近晕厥。
等反应过来已是冷汗淋漓,再细细地将那头的伤处清洗了一遍,等到那盆清水都被染红了,她那小腿才露出原来的模样来。
春草比了比最深的那几处伤口,应是原先被那个捕兽器弄到的,可一旁那些也是划开的口子,大抵就是她疯狂想挣脱石坪时候又划开的了。拿起那伤药往腿上洒的时候,又是那种被千千万万根针同时扎进去的痛感,不由得暗骂自己傻,瞎折腾个什么劲啊。
把那伤处好好清洗了一遍之后,春草已是连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跟水里捞上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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