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逼宫?”
这话说得很重,毓坤见谢意面孔白了白,而她心里更痛。
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违逆过她。在开封府,他肯为她豁出性命。但现在,她赋予他的权力,却成了困住她的手段。
见她蹙着眉,谢意面色苍白,解下腰间的佩剑举到她面前道:“过了今晚,无论陛下想怎么罚臣,臣都愿意领受。”
过了今晚……毓坤不敢想这一晚会发生什么,更不知蓝轩现下如何。
猛然转身,毓坤想起那封信,大步走了回去。她后悔没有早看,也许蓝轩写了什么重要的话在里面。
谢意随她走入玉熙宫,看到地上散落的纸张也很惊异。
仿佛猜出那是谁留下,先毓坤一步,他俯身将地上的纸捏在手中。
毓坤怒道:“拿过来。”
谢意嘴唇抿得很紧,却是退了步。
毓坤要去夺时才发觉,平日里嬉闹谢意惯让着她,让她忽略了他们体力的差距,但现在不一样,他不肯给,她是拿不到的。
见她要动手,谢意怕伤了她,干脆将那信投入殿角的香兽口中,看见那几张纸染了上火苗,迅速被吞噬,化为灰烬,毓坤感到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见她白皙秀美的面孔泛起病态的红,显然是气的,谢意眼眶也发红,但也一点没打算退让,只是道:“陛下早些歇下罢。”
毓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着他道:“出去,朕不想见你。”
谢意的睫毛颤了颤,在她面前沉默地叩首,然后退了出去。
抚着冰凉的书案,毓坤听到身后脚步声,知道进来的是冯贞,她没有回身,只是唤道:“伴伴。”
还是在她小的时候,才会这样唤他。
冯贞还记得,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刚入宫时日日被欺凌打骂,没了半条命时,是薛贵妃念在同乡的情分,救下了他。他的家人早不在了,贵妃娘娘待他就像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愿意伺候太子,即便他知道那个天大的秘密,明白这是掉脑袋的事。
但后来他却发觉,照顾太子于他而言并不只是报贵妃的恩情,他陪着她一起长大,互相扶持,知道她这一路走来有多么难,也知道她将他当作最亲近的人,所以现在,他知道她心中有多难过。
冯贞低着头,望着毓坤纤细的影子,听她问道:“是他们找你的,还是你找他们的?”
”是谢意……还是陆英?”
她猜得很准,冯贞道:“陛下不要怪陆二爷,是奴婢权衡过的。”
这么久了,终于可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冯贞跪道:“陛下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奴婢不想陛下再被挟制,再被强迫,如蓝轩那样的人,即便一时屈身,又岂无后患。”
月光下,他流着泪,毓坤知道,虽然他什么不说,但她经历的所有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然而……
毓坤淡淡道:“那现在你看到了,即便没有他,还不一样。”
冯贞怔了怔,毓坤转过身,望着他,苦笑道:“如今这般,又与先前有何不同。”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告诉朕,应当做什么,但从来没有人问过,朕想做什么。”
说着话时,她的面容在窗外远山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冯贞看得真切,心中大震。
他知道自己似乎犯了个错,毓坤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失望。他看着她慢慢走近,看她站在他面前,听她道:“朕不知道,如果没有他,会怎样,但朕知道,如果今夜不能出宫,那么一定会后悔。”
她的表情很坚定,冯贞有些懂了,泪眼朦胧望着毓坤道:“陛下一定要出宫?”
毓坤用力点了点头,冯贞抹了把泪,起身道:“奴婢知道了。”
毓坤要说话,冯贞却竖起食指,放在唇畔,示意她噤声。
毓坤看着他高声传话,让上夜的宫人们进来,绛雪惶急地向内走,显然也见识到了外面的阵仗。
冯贞示意她伺候毓坤就寝,自己却出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毓坤想,与谢意不同,他更懂她,也更愿意听她的话。
她坐在榻边,沉默地任绛雪卸下发冠,没过太久便看着冯贞领着几个人抬着浴桶进来,放在屏风后面。
趁这个空挡,他拿出套青色的服饰叫毓坤换上,眼神一示意,便有个抬浴桶的小内侍走进来。又等了会,感到时间差不多了,冯贞便叫她去补那个小内侍的位置,身边几个人再抬起浴桶,将她挡好,一群人齐向外走。
扶着浴桶的边缘,毓坤低着头,尽量将脸掩住。谢意仍守在宫外,见冯贞带人抬着浴桶出来,不由走过来道:“如何?”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冯贞叹了口气道:“好容易劝住了陛下,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起了心性,还要谢统领在这里守一夜才好。
谢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冯贞说的笃定,他也不好质疑,目光在随他出来那几个人身上扫了圈。
感到谢意的目光落在她肩上许久,毓坤的心悬了起来,好在最终他没发现什么异样,只嘱咐冯贞道:“一切有劳冯掌印。”
冯贞点了点头,将手一挥,毓坤感到浴桶又被抬了起来,她便随着人一起向外走,直到到了玉熙宫后面的围房,冯贞领着她疾步向后面的渡口走,那处是专供宫人杂役运货用的。如今正停着艘小舟。
冯贞取下个腰牌递给她道:“奴婢已安排好了,叫人在西华门等着,陛下出了宫便向北走,听说陆二爷今日带了人,在怀来猎场围猎。”
他的话让毓坤的心狠狠沉了沉,陆英要猎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她已耽搁了这许久,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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