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醒来时发觉蓝轩依旧睡着。
鲜少有这样的时刻她伏在他怀中感受他沉稳的心跳,悄悄地打量着他。光影窸窣间他刀刻般的五官沉静而英俊,毓坤的目光不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唇上,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无意识地交叠翘起小腿就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样凑了上去。
然而在要挨上他面颊的那刻蓝轩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与他四目相对毓坤看得出他眸子里藏着的玩味,知道他方才不过是在假寐。她顿时害羞了,侧过脸去,蓝轩却低下头,很轻易地含住她的嘴唇,毓坤唔了声便被扣住腰拖入他怀里。
但他并没有再加深这个吻在她心跳得越来越快,忍不住沉溺的时候,蓝轩松开了她,低声道:“该起了。”
毓坤想起这会已到了要上朝的时间帐外隐隐有个人影毓坤知道是冯贞正等着。
撑着身子坐起来,毓坤见蓝轩正靠着床栏,静静望着她,不由起了玩心,抬手在他脸上拧了把道:“就在这儿等着,哪也不许去,知道么。”
这大胆的举动似乎很出乎他的意料,毓坤见蓝轩的眸子扬了扬,下意识压住她抚在他面上的手,但之后却并没有动。
过了会,他攥着她的手缓缓拉到唇边,在她纤细的指尖咬了下道:“早些回来。”
从指尖到胸腔,那一下像是咬到了她心里,以至于她上朝时都有些心不在焉,议事时眼前都是今早的事,他睡着时沉静的面孔,他望着她时,深情的眼眸。
毓坤第一次知道,自己竟能这样喜欢一个人,甚至想要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谈诗论画也好,纵情山水也好,只有他,只要他。
然而当她真的回到西苑时,才发觉蓝轩并不在。甚至伺候的宫人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又去了何处。
毓坤压着心里的不安,走到他平素写字的案前,先前那松竹似的身影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再不见一点儿痕迹,空空如许的案上有一封笺,用镇纸压着。
他的字迹,毓坤是极熟悉的,知道这是蓝轩留给她的信。
忽然就没有勇气拿起那信,毓坤有种预感,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她并非没有想过,终究会有这么一天。浅水困不住蛟龙,无论她做了怎样的打算,他是会走的。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明明他还答应过,晚上要陪她到太后那里过端午,甚至早上她离开时,还说过要她早些回来。
委屈和愤怒涌上来,毓坤知道他并非不辞而别之人,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他想要说的话,大概都写在那封信里。
但毓坤并不愿去拆信,甚至都没有移开上面的镇纸,仿佛她永远不看,他就没有走一般。
她并不想听他的话,她只记得他答应过她,晚上会陪她去见她娘,他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所以她愿意等。
干脆将案上的物事挥开了,毓坤怔怔望着纷飞的纸笺如残翼的蝴蝶扑在地面,没有去捡。
然而从午后到黄昏,她枯坐两个时辰,夕阳西斜,余晖透过窗棱落在她面前,残阳如血。毓坤才真正意识到,他不会再回来了。
永寿宫已派人来问了两次,眼看着连天都要黑了,冯贞从下朝便在外面站着,她不吩咐他便不动,也没叫任何人进来打扰她。
直到天色真正地黯淡下去,毓坤缓缓站起身来。忽然想明白了,无论再生气,她心里是放不下他的,她不能就这样让他走。
她知道他即便找了匹快马,这会也不过刚出京,若是她派人去追,定能追得上的。
打定了主意,毓坤唤了声道:“冯贞。”
听到她的声音,冯贞轻缓地走了进来,毓坤道:“你去找谢意,从禁军中点些人,出城去追,定要……寻他回来。”
说完这话,毓坤才感到好些了。她知道,冯贞一定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想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用力跪道:“宫门已下钥,陛下先歇下罢。”
毓坤惊诧地望着他,她要做什么,他当明白,打小贴身伺候她,他从来知她心意,今日竟……
察觉到不同寻常,毓坤即刻向外走,等到出了玉熙宫,借着石龛前的光亮,她发觉自己的直觉成了真。
玉熙宫所在的瀛台是太液池中的一座岛,往来皆有舟船,而如今水面却空无一物,倒是远处的万寿山上隐隐有许多火光,似乎皆是拿着火把的人。
是禁军,毓坤认得出他们身上的银甲,忽然有种感觉,她被困住了,困在这隔绝一方的孤岛之上。
越是这样的变故,她越是冷静下来。这会冯贞随她走了出来,见她负手望着对岸,重重在她脚边跪了下来。
居高临下望着他,毓坤道:“是谁的主意?”
无论如何,冯贞是不会背叛她的,毓坤知道。果然她脚下的人用力叩头,再起身时,眼眶发红道:“陛下听奴婢一句劝罢,走了的人便让他走,陛下万金之躯,实在要为万民,为社稷保重。”
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毓坤忽然明白了些许,恐怕蓝轩不是自己走的,而是叫人逼走的。而逼走他的,正是她身边的人。
如今拦着她的人是冯贞,而对面山上是谢意的人,他们皆是她最信任看重的,她万没想到这两人会如此自作主张。
她不敢想这件事背后还会有谁,望着跪在她脚下的冯贞,压着心中涌起的钝痛,毓坤低声道:“去把……谢意叫来。”
冯贞怔了瞬,望见毓坤的表情便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抹了把脸,起身去传。
谢意一身戎装,踏着大步走来,肩甲后的披风在火光中烈烈作响。
毓坤望着他道:“陆英呢?”
她的话直击要害,谢意没有回答,只在她面前跪道:“陛下稍安,等过了今晚,再向陛下请罪。”
毓坤背后忽然泛上层寒意,谢意说得越是模糊,她越是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
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毓坤望着他道:“朕要出宫。”
谢意用力摇了摇头,虽是跪着,却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身后他带来的人在火光下面目森严,恐怕已经整个西苑牢牢控制,她虽是皇帝,却也无法走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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