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并不知道,宁静的表象下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云销雨霁她只觉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仍旧是带着冯贞上朝,心中却已开始盘算蓝轩留下后的事。
先前蓝轩为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又掌锦衣卫,如今她是不愿他回司礼监的。因为她总觉得,如蓝轩那样的人不该被囿于内廷一隅而自她登基以来,东厂渐废现下因着陆英的建议她已令沈峥代洛宁为锦衣卫指挥使,只怕更不会听蓝轩驱策。
一时间他的位置竟尴尬起来苦于蓝轩的身份,她确实无法给他太多的权力只能想着再等一等,或许明年能借着什么由头,让他堂堂正正地入仕,又或者就如现在一般,在她身边便好。
说起来这几日下了朝,毓坤回到玉熙宫中皆见他或闲逸看书或潜心写字听到她的声息,方才抬眸,瞧她一眼,那样潇洒的仪容叫她很是心折。
古往今来的君王爱美人,皆藏之于后宫,原先她是很不屑的,现在竟有些懂了,原来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仿佛知她在想什么,蓝轩一笑,复又低头看案上的书,毓坤忍不住走到他身畔,俯下身道:“昔年汉武欲铸金屋,今日我却觉得,当起座金台才好。”
知道她是有意调侃,将他比作陈后,蓝轩却不窘迫,只道:“报君黄金台上意,的确很好。”
这便将方才的玩笑化解了,毓坤不由暗叹,果然是萧恒,怕是没什么能难倒他。这令她既不服气,又莫名有些欢喜。而蓝轩只是静静望着她,毓坤忽然就想起,他未说出的下句是,提携玉龙为君死,而武帝与阿娇,结局也不甚好。
她不由后悔起来,怎地就作了这样的比喻,蓝轩看出她的心意,转了话道:“我想出宫一趟,请陛下应允。”
毓坤有些诧异,又不由想起,谢意已依旨放了赵彦,蓝轩将他安置在小沧澜中,这次出宫怕是要见他。
说到底,这是他的家事,而她的身份微妙,还是不插手的好。想了想,毓坤道:“也好,你送他走罢,若是短了什么,尽管叫冯贞支取。”
这话说得大度,是不计前嫌之意。毓坤只是觉得,既然他能为了她留下来,那她也该表示出诚意。
听了她的话,蓝轩道:“还有件事,请陛下一并应允。”
毓坤道:“你说。”
蓝轩道:“昔日锦衣卫中有几位兄弟,平素与我要好,此番恐受牵连,不如将其迁至泉州府,同彦儿一起南下。
毓坤知道他说的是先前的锦衣卫指挥使洛宁等人,尤其是洛宁其人,几次开罪于她,并不怎么讨她喜欢,如今没了蓝轩庇佑,在她面前更是碍眼。
怕是蓝轩也知道这点,才作此安排。
但毓坤原想说,也不必如此,既是你的人,我也不会亏待,倒不必赶去那么远的地方,日后仍是给个官做。蓝轩却坚持,毓坤不由蹙眉道:”你是不放心你那侄儿?”
蓝轩道:“是。”
毓坤道:“我答应过你,会让他平平安安地走。”
蓝轩仍是望着她,最后毓坤道:“好罢。”
她心中明白,他是担心,陆英等人既已知真相,恐难罢休。
其实她心中也有这样的隐忧,蓝轩的身世是个极大的隐患,即便她能容得下,不代表别人也能。原本她是想同陆英谈谈这事,但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他们虽日日见面,却越发难交心了,而且毓坤隐隐有种感觉,他已不再是少年时那个,什么都会听她的陆时倾了。
最终毓坤道:“好。”
既然蓝轩不放心,她也愿意顺了他的心意,干脆让洛宁送赵彦走,这样也许对谁都好。
赵彦也并没有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蓝轩并没有多言,只叫他寻上所有的人,从泉州出海。
赵彦并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些安排,而是盯着他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他知道蓝轩是要以自己为人质,换他一条生路,但他并不信,那狗皇帝竟会轻易放过他。
蓝轩道:“若有机会,我去寻你,但若到了泉州还没有我的消息,你便自去,不可耽搁。”
赵彦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清楚地知道,蓝轩所说不过是托词罢了,若他带着人走了,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脱身。
失望和愤怒涌上心间,赵彦沉声道:“若那狗皇帝真这么好心,为何不让你与我一起走,我瞧她要留下你,就不知打了什么鬼主意。”
蓝轩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从旁的花架上抱下个什么,赵彦下意识接了,触手一片暖融,他微微一怔,便被狠狠挠了一爪子,发觉竟是蓝轩养的那只五彩斑斓的大猫。
从赵彦怀里跳到地上,金赤霜很不满地翘起尾巴,用力地哈他,又被蓝轩捞着身子,抱了起来。
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感到怀中的猫乖了许多,蓝轩重将它交给赵彦道:“带上它走罢,若是你不愿养,就找个好人家托付。”
赵彦勉强抱着猫,心中委屈又伤心,如今他为他打点一切,又找人护送,最后连这小畜生也安排好了,摆明是不打算走,或是说,知道自己没机会走。
用力抹了把脸,赵彦几乎是求肯道:“同我一起走罢,只要你想,没有做不到的事。”
蓝轩只是望着他,没有说话,赵彦明白,他已拿定的主意,没有人能劝得动。
赵彦并不愿去想,若他独自一人留下来,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但他知道,与蓝轩一样,他身上也担着一份责任,那就是要活下去。
抬眸望着蓝轩,赵彦道:“我要你答应我,你会尽最大努力脱身。”
“我会在泉州的码头等你十日,你不来,我绝不会走。”
蓝轩抚了抚他的脸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有没有等到我,你都不能忘,明年秋分的时候,亢角相交,你要朝着北辰的方向,去寻那艘船。”
听到这话时,赵彦感受得到压在肩上沉甸甸的重量,他忍着泪应了。
然虽答应蓝轩,他内心却犹如困兽。
赵彦知道如今的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若不是他莽撞冲动,蓝轩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困境。虽深恨自己当初轻信了那人的话,行刺皇帝以逼蓝轩抉择,但走投无路之时,只能再寄希望于那人。
若能有一线生机,日后受什么样的责罚他都愿意认,只是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蓝轩留下来送死。所以送出那封信时赵彦并不后悔,即便违逆蓝轩的嘱托,他也要再博一回。
洛阳城中,夜已深日,王府的书房中还亮着盏灯,棋盘上纵横盘踞的白龙将黑龙绞杀只余片甲,朱毓岚掷了手中的黑子道:“真人的棋风凌厉,当真叫人刮目。”
他对面的自然是玄妙观的清微真人,俗家姓张,名士谦。入府已这么久了,朱毓岚依旧不知他出身来历,只隐约能猜测出,他并不是一般人,而且正如他的棋风一般,深藏不露。
张士谦微微一笑,却是拾起一枚黑子,径直落下将棋盘天元上的白子换了去。朱毓岚下意识去瞧,面色忽然凝滞。不过这么一改,黑龙便有了喘息的机会,再走两步,竟有翻盘之意。
朱毓岚抬眸望着他道:“真人这是何意。”
张士谦道:“山人为王爷指的路,王爷以为如何。”
朱毓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他就像这棋盘上的黑龙,若是能重据天元,便能翻云覆雨。
然而天元之上,原是白龙的位置。
见他许久都未说话,张士谦轻声道:“若是真龙也无妨,但若非真龙,王爷取而代之,原是应该。”
朱毓岚闻言抬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士谦望着他道:“妖女误国。”
见朱毓岚的目光如箭射来,他没有一丝惊惶,只是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断然道:“难道王爷便甘心,一个女人,坐在那个位置上,以至于家国动荡。”
朱毓岚心中震得厉害,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猜不出他究竟如何得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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