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子走的那天,水利悄悄跟在他身后,目送着他翻过了老爷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躲在小树林里直哭到天黑。

哭过之后,水利心境宽展许多,心想也是应了刘半仙的那句话:“命里有时总会有,命里没有别强求。”她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村里的接生婆使出浑身解数,流了通身大汗,才把她从娘的身体中迎接出来,然而娘却为了她的降生咽下最后一口气。老实巴脚的爹爹疯了一般,搬来梯子爬上房顶大声呼叫娘的名字,希望能从黑白无常的手中把娘给解救回来。爹爹叫哑了嗓子,哭干了泪水,也没使娘起死回生。埋葬了母亲,爹爹抱着她去找刘半仙,给她算命。刘半仙是个瞎子,靠着给人掐八字断吉凶维持生活,在神牛坑方圆几十里,声名大噪。刘半仙掐了婴儿的八字,子丑寅卯反复推算,长叹一气,叹得爹爹心惊肉跳。刘半仙说:“娃儿生的时辰不对,命硬,要克死人的。”爹爹点头称是,询问往后的命相如何?刘半仙说:“娃儿是个平地木命,缺水,见水大吉,遇金有难。我看就叫个‘水利’吧,讨些吉利。不过……”爹爹急忙追问:“不过啥?你快说说呀!”刘半仙沉思良久,念出了一串梵语:命里有时总会有,命里没有别强求啊!

小树林风波之后,天贵一直未敢再碰过水利,不过他心里有数,在神牛坑,走了田号子,水利迟早就是自己的新娘。不久,天贵去县里参加学习班,跟着工宣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党员了,成了神牛坑的第一把手。天贵出息了,人模狗样,把脸仰起老高。他到底按捺不住,几次找到水利,要求马上结婚。水利不紧不慢,说:“还小,再等等。”天贵知道,她这是在推托,还是放不下号子。不过号子老也没有写信回来,水利的心一天天揪紧,终日闷闷不乐。

不知吞进肚里多少苦涩的泪水,也不知熬干过多少回灯油,水利到底盼回了号子的来信,她紧紧把信儿捂在胸口,激动得差点儿跳了起来。等把信封拆开,水利的一双杏眼越睁越大,热血涌头,竟然浊气塞胸,昏死了过去。该死的号子,你寄回的哪里是信呀!分明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直刺水利胸膛,无情斩断了二十多年的情丝。水利跳动着的心脏被击开了口子,淌出殷红的血浆。她一头放倒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目光迷离,面色暗黄,吓得老爹爹偷偷去找了刘半仙,问问看女儿是撞上了哪位过路仙,能不能求个破法?天贵来了,从枕头下抽出那封信,看后大怒,斥喝道:“水利,你起来。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也搁住恁伤心,这样折磨自己,值得么?”

号子在信中写道:水利,分别一年多了,没给你回信,是想干出点成绩给你看看。

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我跨越了一条人生的鸿沟,完成了从一个老百姓到一个军人间的转变。我的眼睛亮了,心胸宽了。想起在家时我们之间的所作所为,简直可笑之极。顺便告诉你,一年来,我在部队立了功,受了奖,工作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并且也找了对象,是我们副团长的女儿,千金小姐,自然要比你强上百倍。我们在一起工作,志同道合,情真意切。经组织批准,很快我们就要结婚了。听说天贵在家里干得不错,当了支书,你们结婚没有?我代表我的爱人,衷心祝福你们,祝你们幸福。随信寄去我们的喜糖两颗,一颗给你,一颗给天贵,望你们两口子含在嘴里,甜在心里。

此致

崇高的革命敬礼

田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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