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心事重重,秀丽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娘死的早,是老实巴脚的爹爹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成人,她长大了,爹却老了。父女俩相依为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清贫的日子,造就了水利贤静沉稳的性格,整天沉默寡言,内心滚动着一腔热火,蓄藏着岩浆般的热爱。日子像树叶儿一样一片片落下,催促水利在苦涩的日子中早熟。她以稚嫩的肩膀,担当起了家务,为老爹分忧。凭着聪慧和才智,她做得一手好针线,衣着简朴利亮,令年轻媳妇们眼馋,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沾了神牛坑的灵气,水利出落得花骨朵一般,引得山野闲汉们馋猫一样拿贪婪的眼光朝她身上剜,恨不得用眼光扒光她的衣服,剜出满目灿烂辉煌。也有人糟嚼她,背地里骂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女大不可留,留来留去结怨仇。老爹怯怯地问她,终身大事,打得啥主意?水利没有正面回答,说还小着呢,再等等。不过她心中明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迟早是要迈出这一步的。老爹生性怯懦,胆小怕事,自己的终身,还得由自己决定。但她非常矛盾。号子是个血性汉子,诚实,坚强,嫁给他放心。天贵生得英俊,脑瓜子灵活,情意缠绵,也让自己割舍不下。有多少次,脑海中的两个水利在争论。嫁给号子,可以白头偕老;另一个水利在说,还是天贵吧,天贵有心计,家境也好,父亲还是县里的干部,跟了人家,不会吃亏。两个水利争论不休,把她从梦中惊醒,便狠狠揪拽那一头秀发,痛苦在折磨着一颗少女的心。水利下了决心,先约了号子,又约了天贵,她要恋爱了。

恋爱在这大山里是忤逆之举,人们谈之色变,有伤风化,被视作大逆不道。几千年来,男婚女嫁,崇尚明媒正娶,遵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月下老人牵线搭桥娶来的媳妇,才算名正言顺,合乎礼俗。而对那些自由恋爱,私订终身的男女,往往视为伤风败俗,亵渎了伦理道德,是要遭天谴人怨的。水利冲破了封建礼教的束缚,勇敢地向命运挑战,为自己选择心仪的郎君。当然,这是在她充满智慧的运作中进行的。号子和天贵无形中成了情敌,被水利捉弄得神魂颠倒,心迷神乱,叫往东走不敢往西,心甘情愿任其摆布。水利非常得意,陶醉在被异性所崇拜,所追逐的甜蜜之中。很快,水利心中仿佛是被蝎子蜇了一下,隐隐作疼。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两个男人,非有一个栽在她手中不可,最终的结果,令人不寒而栗。不过,她也相当的矛盾,自己是在真心实意爱着他们呀!舍弃了哪一个,都于心不忍。

号子到底憋不住了,向水利发出了质问,话语中充满着火药的味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村东的小树林里,号子大胆地说出了心里话。“水利我问你,你究竟是跟我好还是跟天贵好?我已经接到入伍通知书,不两天就走了,今黑儿咱俩把话说明了,要不,我死也不会再回来见你。”

水利无声流下两行热泪。年龄一天天增大,她内心深处的痛苦也与日俱增,分明感觉到自己深深陷到爱的沼泽,不能自拔。她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干出任何对不起他俩的事情,哪怕是被其中的一个拉一下手。她是一个好女人,秀外慧中,鄙视女人的水性杨花和放荡不羁。因为是女人,就要恪守妇道,为心爱的男人承担责任。只不过她太看重情感了,有些犹豫不决,才一步步陷入今天的地步,把两个心仪的男人制造成势不两立,她有负罪的自责。她和两人的约会,都是为了爱,为了一个幸福而又甜蜜的恋爱过程,最终作出选择。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感情游戏,给两个情人带来的是巨大的折磨和不可想像的恶劣后果。有时候她真想说,都是我不好,你们俩握手言和吧!咱们还是好朋友。只不过在爱情的天平上,怎么可能有平衡的结局呢?直到号子把一层窗户纸撕破,面临着她必须做出抉择的现实,她还是难以割舍心中的那一缕情丝。号子应征入伍,要去部队了,在她原本就不平静的情感波涛中又投下了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波澜。是啊,能这样让心爱的男人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走进军营吗?她暗下决心,索性说出来吧!“号子哥,我爱的是你,我愿一辈子跟着你……”不料,脑海深处泛出一双哀戚戚的眼睛,似乎在淌着鲜血。“水利,亲爱的水利,你不要我了?没有你,我会死的。”水利再也控制不住,哇一声哭出声来,哭得悲哀不止,风吼林摇,夜色更加昏暗。水利一哭,把个怒狮般的号子吓得魂不守舍,俨然是自己的亲妹子受了污辱一般,委屈直从心起,鼻子一酸,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水利努力止住哭声,擦干了眼泪,说:“号子哥,明黑儿还来这里,我们当面说清楚。”说毕,一转身竟自走了。号子从懵懂中醒来,发疯似的折断了胳膊粗一棵松树。

又盼来一个夜色降临,号子早早等候在小树林里。水利来的时候,后边远远跟来了天贵。号子转身就要走开,水利唤住了他。“你站住。”当她看清楚折在一边的松树,暗吃一惊。

“今黑儿,咱们就把话说个明白。”水利话一出口,泪水跟着淌了出来。这是一场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活报剧,水利是理所当然的导演。对于这两个角色,导演既爱慕又怜悯,既心疼又怨恨。想我把一颗心分成两瓣,恨不得口含胸暖,将一腔挚爱奉献给你们,你们却成了冤家,怒目金刚,谁也不敢见谁。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你傻呀!你哪里知道,男人们都是自私虫,特别是在这个情字上,更是容不得他人染指,哪怕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乃至情同手足的兄弟。常言说,宁穿朋友衣,不欺朋友妻,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用一颗爱心去温暖两个男人呢?那么,在这场戏里,只能有一个角色主动退出,才能有圆满的结局。否则,必将引发一场情战,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甚至导致两败俱伤,酿成一场爱情悲剧。此刻,水利才读懂了戏文的内涵。她痛恨自己柔情似水,举棋不定,致使酿长一颗苦果,只有自己把苦果吞进肚里,宁肯以自己的毁灭,唤醒情人们的理智和良知,以便早日结束这场三角恋爱,洗清灵魂深处的罪过。她咬紧牙关,说出了一段语重心长的话语:咱们三个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说实话,生活中离开哪一个,我也于心不忍。但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不能不说了。我凭自己的良心对待你们,不想却成了罪人,你们要能宽容,就另选佳妻吧!我……对不住你们。不过我只求一件事,就是你们两个能握手言欢,别辜负了咱们纯真的友情。否则,我只有以死谢罪,来洗刷灵魂了……”水利说着,抽泣起来。

号子不希望的现实,终究发生了。他一直认为,水利是村子里最好的姑娘,而他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了汉,他们俩人,应该是天生的一对。他会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一辈子都对她好。这样的情怀,难道水利连一丁点儿都感觉不到吗?号子揪心一样疼痛,一跺脚,朝山坡下走去……

水利晕了过去。

天贵灿烂炫目,俯身扶起了水利。水利两眼满含热泪,朦胧中紧紧抓住天贵的双手,喃喃道:“天贵,你不嫌我吧?”

“不嫌,不嫌。想死我了。”天贵顺势把水利揽在怀里,狠命在水利脸上狂吻,吮吸她那咸涩又分明带着蜜甜的泪水。他清楚,这场戏的垂幕,对他非常有利。他已经凭着优势,成为这场爱情角逐中的强者,眼看就要获得最后胜利。天贵的情绪渐入佳境,无所顾忌在爱情的猎物身上寻找着刺激,表现出脉脉含情。突然,水利的身子一阵战抖,猛然挣脱天贵的拥抱,猝不及防甩出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好响。天贵看到,水利两眼中喷射着怒火,激动地喘着粗气,沿着号子下坡的路,急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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