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陈萧然喝了几杯,心中愁闷却并未减少,而他此时又想到前尘往事,不由得“唉”了一声。

只听身后一人说道:“年纪轻轻为何长吁短叹啊?”

陈萧然转过身来,见本在二楼的俩人中的一人转身看向自己,便拱手道:“晚辈无理,叨扰阁下了。”

此人头发花白,依容貌看年岁已过耳顺,身量不高但慈眉善目,穿着一件有些发白的青衫,似是个儒生。

这人年纪虽长但却不倚老自居,向陈萧然还了一礼,道:“阁下品貌非凡,若不嫌弃,何不过来一叙,共饮一杯。”

陈萧然对这老者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也不扭拧作态,说道:“先生有请,小子怎敢不从,如此便叨扰了。”

老者的桌上只有几碟吃剩的小菜和半壶绿蚁酒。他为陈萧然倒上一杯,说道:“敢问阁下因何事烦心?”

陈萧然道:“请问先生,一人心中愁闷苦恨,或可借酒消愁,但天下百姓疾苦又该当如何平息?”

老者一愣,想不到陈萧然所想的竟是天下大事,他伸手抚须,缓缓地说道:“春秋之时礼乐崩坏,天下诸侯割据,战乱四起,周天子名存实亡。

仲尼不顾世人误解反对,率领门人弟子周游列国,游说四方,妄图恢复礼制。

但其时天下大乱,连年征战,又有谁肯采纳他的思想?虽说收效甚微,但仲尼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故而在千百年来受到世人敬仰,堪称万世师表。吾等大丈夫生于当世亦当如此。”

陈萧然点了点头,觉得这名老者所说颇合自己口味。

老者接着道:“如今天灾不断,粮食颗粒无收,但各地州官往往隐而不报,以至当今天子以为百姓安居乐业,实是可笑。再加上皇帝年岁尚幼,宠信宦官田令孜,此人玩弄权术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现如今江湖与庙堂都不安宁了。”

陈萧然点头道:“确实如此。”

老者慷慨激昂地道:“观今天下之事,给有志之士的无非两条路,一则效忠唐室,治国安邦;一则参加义军,推翻李唐的天下。”

老者此时所说已算得上是大逆不道,若是被人听见检举则后患无穷。陈萧然侧过头见另一人已伏在桌上,似是喝醉了一般,心中忧虑稍减。

那老者似是毫不在意,接着说道:“子曰:‘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如今皇帝无能,奸佞之人当道,若是效忠李唐实难大展拳脚;但若是隐居山林浪费自己的才华则是对天下百姓的大不仁。

阁下若是有才识之人,依我看还应该投奔义军建功立业,救天下万民于水火,方不枉费了这一身的本事,亦不枉来这世上走一走。”

这名老者说话声越来越响,若非有雷声盖着,楼下的人多半也会听见。

陈萧然低声道:“先生所言,甚得我心,但此事实属忤逆犯上,隔墙有耳,咱们还是小声些。”

老者大笑道:“老夫今年六十有八,发妻四年前已亡,膝下两子都在前些日子投靠王仙芝,老夫孑然一身,又有何惧?若老夫再年轻个十几岁定要亲身披挂上阵。阁下若是怕惹祸上身大可就此离去。”

陈萧然笑道:“先生也太小瞧在下了,我虽没甚本事,但却也不怕多些麻烦。实不相瞒,我本是黄巢手下的江湖人士,沂州一战后和众人失散,听闻王仙芝在郓州再起义兵,正准备前往与义军回合。早先我心中还有所顾虑,但幸得先生的一番话将我点醒。”

老者见陈萧然脸上神采飞扬不似早先那般沉郁,笑道:“我料想阁下定非寻常人士,却没想到竟是义军将士。阁下气度非凡实非凡品,日后定能建功立业。”

陈萧然道:“先生谬赞了,晚辈才疏学浅见识粗鄙,武功虽还过得去但却有内疾在身,实难堪大任,但晚辈自当尽力而为,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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