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站在院子里,象牙色的月光照亮了他光洁的脸。

也照亮了对面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清瘦中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脸。白皙、端正,颌下长短合适的黑须,乌黑柔亮。

院子里没有点灯。

巡夜兵丁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火光透过门上细细的缝隙射进院里来,像是一支支金黄色的箭穿过稀疏的篱笆,在地上拉出两人淡淡的影子。

那个男人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四喜,双手笼在背后,好整以暇。

四喜回视着男人的眼睛,一言不发。

终于,一阵纷乱后,门外四处搜寻的兵丁放弃了对刚才可疑声音的追寻,小声咒骂着,往远处去了。

火把的光芒越来越淡,小院里重又恢复了惯常的寂静。

“有什么事,进屋里说吧。”那个男人淡淡说着,转身往堂屋走去。

同样站在院中,一副管家模样的老头子急忙弓下腰,侧身让出路来,待四喜随着男人往前去了,方才亦步亦趋地小心跟在后面。

“坐。”进得屋来,男人在主位上自顾自坐下,并不多说。

“小可失礼了。”四喜恭敬地施了一礼,在下位上欠身坐了。

管家手脚慌乱,先是急着点起油灯,后又赶紧送上茶来,待收拾完了,看了看男人的脸色,方才倒着退出屋去,轻轻关上了屋门。

男人伸出手来,示意四喜自取,这才端起茶碗,两指拈起碗盖撇了几撇,微微抿了一口。

四喜双手举住茶碗,微微昂头环视了一圈。

这是一间不大的堂屋。

古时,除了深宅大院,寻常人家不会在家里单设客厅与花厅。既然如此,向阳的堂屋便往往兼顾了会客的功能,屋里会专门摆设上待客的桌椅,生活宽裕些的,还会挂上应景吉祥的字画。

可这间堂屋,未免太过朴素。

桌椅只是用再寻常不过的木料制成,而四壁上则如雪洞般空空如也。

就四喜对明朝疍吏的了解,他们虽然职阶低微,可往往称霸一方,生活起居、家居摆设无不远超当地中等人家。

可这刘班头的宅里,也未免朴素得过分了些。

“说说吧。贵客夤夜造访,总不会是专来讨碗茶喝的吧。”男人悠闲地搅动着碗中的绿意,容四喜打量过整间屋子后,方才开了口。

“刘班头好涵养。”四喜嘴角微微含笑:“班头就不想先问问小可和王班头有什么关联么?”

“呵,何必多此一问?”被四喜称作刘班头的男人微微挑了挑眉:

“王班头如今风头正劲,又怎会半夜派人带着自己的腰牌来见我?难道是生怕你没有在我门前被人捉到,不够遭人嫌疑么?”

言语中平淡如常,可深意却令人胆寒。

四喜忙站起身来:“刚刚形势紧急,小可只好出此下策,实在是冒犯王班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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