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白衣,便连戴着的斗篷都是白色的,在这满目皆是深色兵甲间尤为醒目,众人不自觉便将目光投了过去。

段影也不例外,却在看到那抹白之后忍不住的抖了抖,并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医圣对白色的偏爱。

“近日新主连连梦见先帝,先帝痛哭不肖子孙不遵遗诏损了阴德,害他不能往登极乐,捧着玉玺让新主拨乱反正,拯救苍生,新主俱不接受,夜夜不敢合眼,”女子一边说话一边将斗篷缓缓解下,露出一张虽然上了年纪却脱尘素净的脸:“然而**凡胎又如何能不眠不休呢,新主终是禁不住困倦而睡下,再醒来时,身边便放着玉玺,这是先帝托梦送玺,新主不得不受啊!”

“一派胡言!怪力乱神!你是何人,此处也有你说话的份?!”

站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忍不住吼道。

“胡言?否则藏在皇宫深处的玉玺为何会在他处?不是它会长脚就是皇宫的人全都是废物?!”女子嘴角噙着古怪的笑容,眼光扫过文武百官:“至于我是何人嘛……”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混迹过风月场所的人,生怕女子突然跳出来指着自己说她是自己在外面的楼子里找过的女人,一个个便都缩着脖子,只留两个滴溜溜转的眼睛。

然而正在此时,有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众人松了一口气,再去看,却吓了一跳,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贯洁身自好的太傅大人!

他一步一步走到女子身边,并肩而立,却又面向皇帝跪下:“皇上容禀,此女是微臣贱内……此前贱内脑中有恙,故一直在古寺修行,长伴青灯,不日前才归家,因此少了规矩,请皇上恕罪,臣这就带她回家……”

“回家?”女子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你哪里有家?我又哪里有家?怕脑中有恙的是你吧?”

“阿繁!”

“别叫我的名字!”叫阿繁的女子激动起来:“你已经没有资格这样叫我了。”

“原来如此。”皇帝仿佛一瞬间老了不少,看着太傅,面有痛色:“枉朕如此信任于你,你早不接她回家,晚不接她回家,偏偏这时候……朕早该想到的……”

“不!”太傅磕了两个头,急切道:“不是这样的,臣没有背叛皇上!臣的忠心天地可鉴!”

“你说她脑中有恙?你看她的言行,如何像是有恙之人?不过是怕朕怪罪于她,为她开脱罢了,你的心意如何,真当朕看不出来?!”

“如今不过在朕面前做戏罢了,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不就是你们的为官之道吗?!”

“……”

太傅二人还不待如何,百官先不好意思了,段影笑嘻嘻的用肘子捅了捅旁边的官员:“是不是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那官员讪讪的勉强露了个笑,又离段影远了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

阿繁仰头大笑,笑得泪流满面:“报应啊!天道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你连儿子都可以奉献给他,可他呢?事到临头,他却要疑你怪你!你说,这是不是你的报应?!”

太傅红着眼睛,不说话,却一个接一个的朝皇帝磕头。

“让臣民家宅不宁,这是皇上的又一过错!”

国公适时的补刀,御史扯了扯他袖子,让他不要再说了,国公没看出气氛,还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臣没有什么可说的,但臣忠心报国,皇天后土,实所共证!”

“没用的,帝王之心,怎么会纯澈?疑根一旦种下,你便再无翻身的余地!”阿繁围绕着太傅走来走去,声音如梦魇一般挥散不去:“你这一生忠心为主,到底是个笑话啊!”

太傅闭了闭眼睛,额上已经磕出了鲜血,从中间流下,甚是骇人,可他尽量保持着他儒雅的言行和温柔的眉眼:“阿繁,你便如此恨我吗?”

“恨啊,有多爱少杰便有多恨你!”

两人低语间,段影嫌有点听不到,便偷偷的往两人那边靠了过去,段玉羲见了,眼中有了一丝无奈之色。

只听太傅又说道:“我以为失而复得,想要好好补偿你,原来你早有打算……这些日子以来的理解、宽容、相濡以沫皆是假的吗?!”

“当然……是假的啊,”阿繁颤抖着眼睫,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喜欢你、嫁给你,到了如今,又怎么会再爱你?!”

“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太傅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少杰,我以为一个孩子算不得什么,我以为我们会再有孩子的,我以为少杰的性子一点不像你我,我便不会心痛……”

“少杰的性子不是你刻意培养的吗?”阿繁讥笑一声,想起少杰,眼泪也忍不住的流下:“我以为,就算我离开了,看在夫妻情分上,你也会善待于他……他偶有时间来看我,我见他荒唐,总也忍不住要说他几句,渐渐的他便也不来了,我一直以为是你太过宠爱他,才让他如此骄纵……”

“他还那么年轻,你如何忍心?!”

“午夜梦回,你可曾梦见过他?”

“他喋血在异乡,尸骨不存,你可曾为他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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