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钟粹宫传出一道极为凄厉的嘶喊声。一刹那,玄烨和朱颜的心顿时犹如同时沉入万丈深渊。

太医孙之鼎步履沉重,一出正堂便跪下,“皇上,皇后,大阿哥失血过多……已然殁了。”

朱颜闭目,顿有双行眼泪滑落脸颊。承祜受了惊,趴在他怀中不愿离开,稚嫩的童腔夹带着啜泣的哭音:“嬷嬷推秋千,推……哥哥……秋千……摔下……嬷嬷推……嬷嬷推……推……”朱颜只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哄慰着。同时,懿嫔双眼忽然一红,宫莲捂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平嫔低低啜泣。

玄烨握拳狠狠击落案上,怒吼:“究竟是怎么回事!”

跪满一地的乳母、内监、宫女全都吓得抖了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惠常在跪在为首,一张脸早已吓得惨白,眼泪糊满圆润的脸颊,被玄烨一声吼,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便大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地说:“都是我的错……我没看顾好他们……都是我的错……”却是反反复复说来说去只是这两句话。

惠常在身后素日照料承祜的乳母祥嬷嬷哆嗦着出声:“回皇上,怪不得惠常在,当时秋千的一边绳子忽然就断了,而惠常在恰好在二阿哥身旁,千钧一发之时,也只能救下二阿哥一人,哪儿还有空余的时间去救大阿哥。是奴才无用,手脚迟钝,当时又被骇住了,还没得及反应过来大阿哥已然摔倒在地……是奴才无用,奴才该死!”

玄烨怒道:“你是承祜的乳母,照看承瑞本也不是你的责任,朕不知道当时承瑞身旁的乳母、内监、宫女们是不是一个个儿都死了?”

承瑞的乳母伶嬷嬷极其带领的内监宫女无不惊慌磕头,伶嬷嬷抖着声哭道:“皇上皇后饶命啊!奴才们自知有罪。可是、可是……那秋千素日可都是好好儿的,本是皇后娘娘命人精心打造,两边的绳子是何等的坚韧,奴才是打死也想不到它会这么忽然断掉啊!绳子莫名断掉已是意料之外,可……可谁知前头的草丛中竟还藏着那样大的一块石头!可怜大阿哥摔下时恰恰是额头撞上了那块石头,顿时鲜血如注!若非那块石头,也不至于……不至于如此啊!”言毕磕头不起。

平嫔忽然启齿,神色哀戚不忍:“可怜大阿哥了……身子本就三灾两难的,谁曾想竟还……”双泪忽然垂落,“嬷嬷方才说的话倒叫本宫心头一惊,如此这般巧合,大致是大阿哥果真命数已尽罢。或许上天垂怜,不愿再叫他病体缠绵。”

懿嫔和宫莲交换一记眼神,未发一言。懿嫔又望向朱颜,在彼此的眼里都读到了惊疑。

玄烨紧蹙着的眉头忽然松开,一瞬又紧紧皱起,里间未间断传来荣嫔凄厉的哭喊声,他的心揪得一阵一阵的疼,“梁九功,给朕把那秋千抬到殿上来!即刻!”

秋千被抬上殿时,两边绳子上依然盘结着许多桃花枝,每隔两三寸便有惠常在绑上用以固定花枝的粉色丝条。花枝上头盛放的桃花还鲜艳如生,未有一枚是枯萎的,只是受了搬抬的损磨,有的花瓣已经离了花枝。

断掉的绳子上头的花枝受了牵连,也已断裂零散,然而花枝上断裂的地方缺口并不齐整,是真真正正受力裂开的。

玄烨看过花枝又拿起绳子的断裂处细细察看,绳子本是以四股细绳拧结而成,他用双手扯了扯都觉坚韧无比,本不该轻易断裂,“梁九功,剪子!”

玄烨用剪子对着四股绳子齐齐剪下,再将这断口与原先的断口相互比较,只见原先断口处其中的两股绳子断口齐整,和用剪子剪过的断口完全一致。

平嫔惊呼:“这……这是有人有意为之!剩下两股细绳又如何能支撑惠常在和两位小阿哥的重量!这……简直是歹毒至极!”

玄烨一把摔下剪子,气极反倒无法发作出声。

朱颜将承祜交予乳母,气道:“有人想要夺去两个阿哥的性命!皇上,此事决不可姑息!”

平嫔啜泣道:“可怜的大阿哥就此称了歹人的心!皇上,依妾看,那歹人要害的必定是大阿哥一人的性命,否则也不会刻意藏了块大石头在大阿哥前头的位置!歹人心思如此狠毒缜密,实在叫人又惊又恨!”

懿嫔朝平嫔投去一记寻味的眼神:“平嫔这话说的,那千秋座上的位置可没写上谁人的名字,大阿哥今儿个坐左边儿兴许明儿个又坐了右边儿。我也见过二阿哥单独一人坐在上边儿,大阿哥则被惠妹妹带下去歇息了,却不见二阿哥恰巧摔下磕在了那石块上?”

平嫔并未退却:“那便要问问两位阿哥身旁的乳母宫人们了!”眉眼一横,扫向伶嬷嬷,“伶嬷嬷,你的双手为何一直在发抖?”

众人齐齐望向伶嬷嬷,果真见到她双手抖得厉害。

伶嬷嬷被平嫔这么一叫,不仅双手发抖,就连身子都开始瑟瑟抖动:“回、回平嫔娘娘,奴才……奴才是心痛大阿哥。”

平嫔挑眉:“是么?怎么本宫见你不是心痛而是害怕?你在怕什么?嗯?”

伶嬷嬷仓皇之下又磕了一记响头,哭道:“奴才既心痛又害怕……奴才怕皇上降罪于奴才!只是那绳子既然为有心之人布下的陷进,可谓防不胜防,还望皇上皇后因此而赦免奴才们的死罪!”

惠常在胡乱在脸上抹去了眼泪鼻涕,抽泣着说道:“诸人皆知……秋千本是皇后姐姐赠与我的心爱之物……最常在秋千上戏耍的人是我,或许、或许那人原是要……要害的人是我!谁曾想殃及了大阿哥……大阿哥……”一提到承瑞,不免又嚎啕大哭起来。

玄烨只觉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疼,朝懿嫔望了一眼,懿嫔即刻会意,前去将惠常在扶向了一边,一面为她拭泪,一面低声劝慰着。

承祜见惠常在哭得厉害,不禁也随之大声哭起来,嘴里依旧不清不楚地说着:“嬷嬷推……秋千……推……哥哥……哥哥……”

朱颜霍然一惊:“承祜,你说什么?好好儿说,说清楚些!”

众人忽然怔怔地望着承祜,一时没明白过来。朱颜心里却已察觉到了什么,从乳母手中抱回承祜,柔声问道:“承祜乖,不怕了啊,汗阿玛和额涅都会护着你的,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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