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间,宫棠携了坤宁宫司膳的小宫女兰格儿各自提了个食盒进了钟粹宫,甫到内院便见到荣嫔携了承瑞于院中赏花,两人忙的放下食盒行礼,宫棠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得由身后的小宫女兰格儿一人代两人话:“奴才宫棠、兰格儿给荣娘娘请安。”
荣嫔远远望着宫棠,不免生出怜意,招手道:“是宫棠啊,许久不见你了,快过来让本宫好好儿瞧瞧。”
宫棠拎了食盒递给了身后的小宫女,低垂着头近了荣嫔跟前。荣嫔牵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片刻,怜惜道:“听说你醒了有些日子了,这几天才得以下床走动,身子骨看似好了,可面色还差得很,还得多将养才好。”
宫棠福了福身表示谢意。荣嫔见她说不了话不免叹了口气,“太医可有说这嗓子何时能治好?”
宫棠摇摇头,神色黯淡。荣嫔见此便也不再多加询问,随即转移了话题,望向兰格儿手上的食盒子,“可是皇后又差了你们送了好东西来?”
兰格儿十五岁的年纪,还是活泼明媚的时候,笑盈盈回道:“回荣娘娘,今儿坤宁宫小厨房做了好些小点心,皇后娘娘特意为大阿哥挑了好些软糯可口的糕点,都是大阿哥素日里爱吃的呢。”
荣嫔回以一笑:“皇后娘娘就是这般有心,回去代本宫和大阿哥谢过皇后娘娘。只是这许多点心大阿哥一人儿怎的吃得完,多了别是糟蹋了,毕竟是皇后娘娘一番心意。”
宫棠和兰格儿齐齐福身,兰格儿应道:“是,奴才定会代荣娘娘转达谢意。皇后娘娘说了,这两盒子糕点都是一模一样的,一盒子给大阿哥和荣娘娘,一盒子给大阿哥的乳母伶嬷嬷,皇后娘娘想着伶嬷嬷哺育大阿哥万分辛劳,该赏。”
伶嬷嬷即刻行下蹲儿安礼,恭恭敬敬道:“奴才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竟能惦记着奴才,奴才当真感恩戴德,奴才定然用尽心力哺育大阿哥,绝不负皇后娘娘的恩泽。”
荣嫔眼中亦有感激之色,莞尔道:“承蒙皇后娘娘待大阿哥视如己出,大阿哥有此嫡母,何其有幸?”说着搂过承瑞,柔声道,“瑞儿,快向你嫡母谢恩。”
或许是因为从未间断的病弱,承瑞是个颇为内敛寡言的孩子,依着自己生母的话小小声地道了谢:“多谢皇后额涅。”
宫棠从兰格儿手中接回方才自己所拎的食盒递给了伶嬷嬷,伶嬷嬷再三道了谢,忽然道:“不知宫棠姑娘可还有差事在身?”
宫棠愣了愣,摇摇头。
伶嬷嬷旋即笑开了,对荣嫔道:“娘娘,奴才家中原有一道专治喉疾的秘方,已流传了好些年头了,此方想必对宫棠姑娘有所助益。”
荣嫔一喜,道:“当真?想不到你竟还留着这一手,如此还不快快将那方子取来?”
伶嬷嬷笑道:“那方子虽说珍贵,但是奴才素日里也是用不着,哪儿会随身带着呢?奴才倒是识得几个字儿,大致可将方子写出来。”
荣嫔道:“那便快去写出来。宫棠,你随伶嬷嬷一同前去,拿了方子先叫太医看看,毕竟是要入口的药,不可出半点差池。”
宫棠面带喜色深深一福,旋即随了伶嬷嬷回了耳房之中。伶嬷嬷先是于玄关处向外左右张望,见四周无人了才将门窗关闭,回到宫棠跟前,含胸俯首:“宫棠姑娘,昭妃娘娘有何吩咐?”
宫棠将食盒放置炕上,打开食盒的第一层和第二层,从第三层中取出了一雕刻精美的小妆匣,打开匣盖,顿有一股金光闪烁而出。
伶嬷嬷倒吸一口凉气,仔细一看,竟见满盒子都是上等的金钗玉石,只是任凭再贵重的金钗都没引得她莫大的注意,倒是躺在金钗堆中的一枚玉簪惹得她惊诧不安:“这……这不是并蒂莲白玉簪吗?如此意义非凡之物,怎会在此?”
宫棠凉凉一笑,忽然开口说了话:“可见皇后娘娘看重你。”
伶嬷嬷怔住了:“皇后……娘娘?”
宫棠捻起并蒂莲白玉簪于手中把玩,“可不就是皇后娘娘特意赏你的么?你可收好了,千万别叫人发现,待事成了皇后娘娘必定允你所求。”
伶嬷嬷怔怔道:“姑娘不是昭妃的人么?怎会……”
宫棠一抹冷笑凝在嘴边:“我是谁的人不是你该管的事儿,你只需要把我吩咐你做的事儿一件件都给办妥了就是,不会少了你和你家人,特别是你儿子的好处,明白吗?”
伶嬷嬷微微打了个哆嗦:“是。”
不日,太皇太后亲自传了口谕解除平嫔禁足令,赏了昭妃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同时杖杀了永寿宫一名乱嚼舌根的内监。一时,六宫噤若寒蝉。
春意渐浓,御花园中暖阳高照。连日里都有嫔妃领着成群宫人流连飞蝶繁花之中。惠常在更是日日带了承祜于四季未央园的秋千上嬉戏玩闹,就连荣嫔也禁不住孱弱的承瑞央闹,随了他同承祜一起戏耍。
荣嫔一心担忧承瑞身子,于凉亭中坐落不安,双眼不时紧盯着秋千上的两个孩子。
懿嫔见此不免会心一笑:“荣姐姐为大阿哥当真是费尽苦心,好在这阵子天儿转暖,大阿哥身子见好,您总算逮着机会可以歇歇了,您瞧两个孩子玩儿得多开心,一旁又有惠妹妹和许多宫人乳母照料,您就放心安享这半刻的清闲罢,别成日提着心吊着胆的。”
荣嫔回以一笑,笑中尽是谢意:“待往后妹妹有了自己个儿的孩子,总会明白我这亲娘的心。”
懿嫔未施胭粉的面容清淡如水,面色显得有些过于苍白,身子清瘦无比,却似出水芙蓉,难掩天生的清灵之气,“我倒是觉着清闲些好,有个孩子在旁牵肠挂肚,难免伤神,怕是连书都看不进罢。”
荣嫔闻言不禁叹道:“妹妹说的自然有理。不过孩子终究是个盼头,你如今刚进宫,会这么想倒也不足为奇,待到你年岁渐长,岁月难熬,你便会知晓个中的滋味儿,到时必定念着有孩子的好处了。”
懿嫔接过写意呈上的温热奶乳,道:“姐姐说的是。只是像姐姐这般将孩子的事样样儿亲自操持,悉心照料一切的慈母着实太累。您瞧皇后娘娘就比您懂得偷闲,成日里将二阿哥交予惠妹妹带着四处嬉戏,不也没叫上次毒蛇一事儿给吓着么?”
提及毒蛇,荣嫔面色微变,细声说道:“听闻皇上身边儿的御前侍卫那次在园中共寻着了两条毒蛇,当场将其砍杀而死,可是无论如何都寻不着那蛇窝,我总担心这园子是否还会有那可怕的东西。”
懿嫔饮了大半杯乳茶,方款款出声:“蛇窝?只怕是将这园子翻了个底儿朝天也寻不出半个儿来。”
荣嫔怔了怔,疑惑道:“妹妹怎知?”
懿嫔四下张望一圈,末了,细声道:“姐姐在这宫中多年,可曾听过或见过这园中出没过毒蛇?”
荣嫔摇头,道:“莫说是毒蛇,就是毒虫都未曾碰见过……”忽然,双眼猛地睁大,“你的意思是……”
懿嫔迅速做了个噤声动作,“话不必说得太过明了。既然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不追究,你我便不要嚼这舌根了,姐姐莫忘了前几日永寿宫那小内监的惨死。”
荣嫔面露惊慌,点点头,低声道:“太皇太后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赏罚分明,既安抚了昭妃又表明了信护皇后之心。杖杀内监分明是想告诉六宫诸人,谁若是胆敢再滋意生事使得后宫无宁日,谁就该死。只是你我都知关于皇后的谣言六宫早已传遍,太皇太后却偏偏挑了永寿宫的人下手,可见那谣言必定与敏答应脱不得干系,而敏答应又是昭妃的人,太皇太后这是杀鸡给猴儿看呢!”
懿嫔远眺妍好春色,唇边兀自衔着一抹淡然于心的浅笑:“太皇太后威在社稷朝堂,杀伐决断,自然不同于一般的深宫妇人。只是即便太皇太后信护皇后,皇后却似乎并不领情呢。如今帝后失和,皇后和昭妃又势如水火,只怕太皇太后还是无法放下心来。”
荣嫔叹道:“你不知皇后为了慧嫔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她始终不信慧嫔是个罪人。那慧嫔……罢了,不说也罢,我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个中缘由我也不敢细问皇后,如今慧嫔的死已是皇后莫大的心结,就连皇上也解不开。”
懿嫔不置可否:“我瞧着皇上哪儿像是解结的模样儿?分明是帮着打了个死结。”
这边二人正细声密谈着,另一头宫莲正携了幼蓝信步走着。宫莲一袭禾绿宫装,髻上仅有一支翠玉扁方,装扮竟还输给了宫里有头有脸的姑姑嬷嬷,和身旁的幼蓝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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