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的别动,否则朕要你好看!”
帝后二人同乘撵轿,一路相对无言。待回了坤宁宫,朱颜洗漱完毕,一进寝宫便见玄烨已在灯下打起了瞌睡,心中不免一软,蹑手蹑脚拿了披风为他披上,一只手忽然被玄烨抓住。
“来,坐下,我看看你的膝盖。”说着便要去撸起朱颜的裤子。
朱颜下意识缩回脚,尴尬道:“不必了!并、并没有受伤……”
玄烨只好作罢,但还是伸手抚上膝盖,轻轻揉捏着,“酸疼得很吧?也不知明日妨不妨碍走路。”
朱颜默默看着玄烨的侧脸,昏黄的烛光有些迷离,他竟一下子有些看呆了,“皇上倦了,不该再为我费心,赶紧歇着去罢。”
玄烨暖和的双手不断为朱颜揉捏双膝,动作轻柔无比,像是怕下手重一些膝盖骨就该碎了一般,“你没有什么话儿想问我么?”
朱颜伸手止住玄烨的动作,“皇上做的任何事情都自有道理,也不会有犯错的时候儿,我往后只需记着这一点就够了,旁的想多了是负累,问多了是愚昧,做多了是遭罪。”
“口齿伶俐!”玄烨怔了怔,忽然失笑。他顺手握住朱颜冰凉的双手,缓缓站起,大手裹着小手轻轻搓着,话里染上了悲意:“你这么说就是要与我生分了。此事是我不对,你怪我甚至是骂我都无谓,就是莫要如此冷言相向,好么?”
朱颜抽回双手,深深一福,眉目低垂,言辞恳切:“妾不敢,也不知皇上指的是何事,然而不论是何事,皇上都不会有错,错在妾,是妾无能,位居中宫却始终未能为帝分忧。这些年来,后宫在妾的管治下乌烟瘴气,嫔妃之间明争暗斗,害人之事层出不穷,说到底是妾管治无方,妾寻思着皇上是否应当另择能者居之,譬如昭妃便是最佳人选。”
良久的死寂。
朱颜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只看见玄烨的双手紧握成拳,渐有青筋凸起,他索性重重跪下,掌心朝下,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缓缓俯下贴于手背,肃声说道:“请皇上废除妾后位,允准妾出宫。”
玄烨面色阴沉,呼吸渐粗,霍然一声低吼:“这么多年了,你竟还在想着离开朕!朕,你舍得,承祜,你也舍得?你的心究竟在哪儿!”
朱颜直起腰身,心中的苦楚纠结一刹那泉涌而出,昂首扬声哽咽喝道:“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荒诞的噩梦,不属于这座深宫牢笼!你们为什么都要将我禁锢在这没有自由没有公道没有阳光的鬼地方!”
玄烨盛怒之中也不免一愣,旋即怒道:“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无论如何,朕的心不曾负过你,你这一生至死都终将不得离开朕,无论生死你一生都是朕的皇后!”
多年的隐忍和屈闷似乎全积攒在此刻迸发,朱颜难掩激动神色,额头上竟有青筋凸现,厉声如悲泣:“你就不怕终有一日我会因你而死?你给予的后位,至死不渝的允诺,无上的恩宠,都是旁人害我的利器,我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稍有不慎便尸骨无存!你以为你所给予的都是世间最好的,你却不知这些同样是世间最要人命的!我已经为了你死过一回了!你还想让我再为你死多几次?我厌透了这尔虞我诈,你若真心为我,便放过我罢!”言毕,又堪堪磕下头去。
玄烨怒极:“你到底还是怪朕,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朕!好!不是你无用,是朕无用,朕当年护不得你们母子周全,今日也未能令你开怀度日,一切都是朕的错!既然你如此厌弃朕的一切,今后朕不再前来讨你嫌就是!只是有一样你给朕记好了,无论你有宠无宠,你永远别想踏出朕的宫门一步,休想!”他拂袖离去之时,竟下令摆驾咸福宫。
朱颜霍然起身,操起案上茶盅狠狠砸向玄烨离去的方向,却并没有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股仿佛来自修罗地狱的恶寒如毒雾般四面八方袭来。
“你怎么求他却不来求我?”戏谑的声音方落,幽夜惨白的面容即刻显现,他手中正把玩着那枚茶盅,一步一步如鬼魅飘浮而来。
朱颜冷冷睇去一眼:“毕竟他是人。”
幽夜歪嘴一笑,红唇妖艳欲滴。他右手食指不断敲打着茶盅,冷冷道:“你难道不知人心有时候比鬼魅更可怕?”
朱颜正在气头上,一见幽夜火气更盛,他气喘连连,又操起案上的青瓷花瓶狠狠砸向幽夜。
花瓶夹带着凶猛的风声飞扑过去,却在半道中放缓了前行的速度,慢慢、慢慢地落到了幽夜另一只空手当中。
幽夜拎着花瓶口挑高双眉,忽然,手一松,瓶落声响,如炸地花开。
“肝火过剩,邪气侵心会很伤身子的,不如……”幽夜将手中茶盅款款伸出,魅惑一笑,“我给你祛祛邪火?”
朱颜下意识倒退一步,横眉冷竖:“滚!”
黑影一晃,下一瞬幽夜已近在咫尺,森冷邪恶的气息瞬间如密网兜罩朱颜四周,禁锢着他的每一缕呼吸,迷离了他所有的意识。
“你以为即便他放过你,我会放过你吗?真是痴人做梦。我也告诉你——休想!”
玄色袖袍一挥,灯灭帐落,黑暗之中,血腥之味渐渐弥散开去,犹如娇艳幽冥花悄然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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