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兴庆宫,卫辑熙又到了辰香殿,守着御医来看过杜婉若新开了药方,才起身回如云殿。 一路上,秋风渐起,凉意森然,想到杜婉若已枯萎得如水中漂泊的秋苇,她的心情也不太好,叹气道“如云,这后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如云看着她道“但美人你,只能在这后宫里。” 卫辑熙点了点头“是了,我只能呆在这里。” 当下无话,默默的往回走了。 隔了几日,卫辑熙又去了趟辰香殿,此次杜婉若倒醒了过来,望着卫缉熙露出个极淡的笑容来“姐姐来了。” 卫缉熙赶紧走过去道“是,妹妹可好些了?” 杜婉若眨了眨眼“多谢姐姐为我去皇后处求来御医,这几日服了汤药已好了许多。” 卫缉熙安慰道“如此,妹妹便放宽心好好养吧。” 杜婉若面上几分苦意“妹妹放不宽心。” 见卫辑熙不解的神情,杜婉若的笑里又多了几分模糊不清的东西,道“妹妹心中郁结,实在放不宽心。” 她望着卫辑熙道“小言去后,妹妹有些时日无人说话,今日见了姐姐,便想倾吐一二,不知姐姐可愿意听。” 卫辑熙看着她苍白面色,还是点了点头“妹妹想说什么?” 杜婉若吐气道“姐姐可知,当日甄选新秀入宫,第一册时并无我名字,妹妹因此被家中姐妹姨娘嘲讽数日,说我不过是灰毛乌鸦,哪里比得上表姐人中凤凰,我暗自垂泪却也无可奈何,岂料第二册时我的名字赫然在列,家人立即巴结奉承,换了个模样,连我那常被人轻看的娘亲也扬眉吐气了几分。” 说到这里,她兀自出神,似乎回想起当日光景“那时我便立誓,一定要在后宫活出体面,为母亲挣个诰命。” 说了这么多话,她似体力不支的喘着粗气,卫辑熙忙道“妹妹还是休息罢,以后慢慢说也不迟。” 杜婉若吐了口浊气,摇头道“姐姐还是让我说罢,谁知我还有没有以后。。。” 见状,卫辑熙不好再劝,安静坐到一侧。 “入宫后,我虽得皇上宠爱,却不过虚升了一级,终比不上姜表姐一朝有孕,拍马莫及。中秋宴上家人的面色历历在目,我好恨,恨自己没有夺得先机。” 卫缉熙也知这些贵门小姐之间颇有牵扯,入了后宫后你争我夺便再难有什么姐妹情谊,这些年来她也听闻了太多姐妹间反目成仇的事情,今日听杜婉若说起倒不觉得稀奇。 开口劝慰道“妹妹既然病了,便不要多想,只待病好了,总有好时候。” 杜婉若摇头道“但偏偏,表姐因怕安贵妃加害来求我相助,姐姐不知,每日在舒华殿里与她姐妹情深,心中却恨不得她骤然失宠,照镜子时也觉得自己口是心非,面目狰狞,可是,妹妹却没有什么办法。” “因姜表姐有孕,我母亲的境遇比之前又苦了不少,我心中苦恨,实在难以言述。” 她迟疑片刻,又道“后来,安妃失势,她亦得偿所愿,竟说要与我重拾姐妹情谊,呵呵,我两人又哪来什么情谊?”说到这里,她略显灰意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消泯不见,狠狠喘了口气道“眼见她肚子愈发大了,我的心里却是难熬。” 沉默半晌,她忽然双手掩面道“是我一时糊涂,害了堂姐,害了小言,也害了自己。” 一时间,满室寂静。 杜婉若哭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如今我每每闭上眼睛便能看到姜表姐倒在地上情景,那般痛苦,那般无助,便能看到我那苦命侄儿化作一滩血水。” 她整个人颤抖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般糊涂。” 即便这杜婉若后面话语说得断断续续,卫辑熙已听得明白,这姜婕妤落胎的真相会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合摆在她的面前,她实在不想知道。 这般一来,她岂不是作错了证。 杜婉若似已魔怔,浑然不觉的颤抖着,发出如兽般呜咽声。 卫辑熙心知,她不过是图个痛快。 卫辑熙看着面前骨瘦如柴的女子,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不是每一个人生来便有害人之心,也不是每一个人的驱壳都能去承受那一份人性之恶。 现在的杜婉若便是这般,不管是为母出头的愿望太过强烈,还是被嫉妒迷惑了心智,她现下所有一切,都是她自己求来,与人无尤。 如今哭得惨烈,却也追悔莫及。 眼见这杜婉若哭得已快抽搐,卫辑熙忙伸手拍打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别哭了妹妹,先养好身子罢。” 错已铸成,岂是哭嚎几声便能换回,但杜婉若这般模样,却是心魔,身病易医,心魔难解,她能不能走出来,全靠她自己了。 卫辑熙出了辰香殿,立即将杜婉若所说告诉了如云,如云惊道“这如何了得!” 她压低声音道“当日之事,若非美人你作证,现下在冷宫的便是杜采女了,如今杜采女自行认罪,待皇上回来重审此事,恐是要牵连美人你!” 她拉住卫辑熙的手道“美人,我们还是快回去罢,如今这杜采女似疯似癫,你再多来几次,这宫中便要传你两人沆瀣一气损了龙胎了!” 卫缉熙吓了一跳“不至如此罢。” 如云叹气道“这人心险恶,此事已非你能左右,我们还是不要管了的好。”见卫辑熙面上仍有犹疑,她立即补道“美人莫要忘了皇上临走前的告诫,要你少去招惹是非。” 想起萧晏的脸,卫缉熙只好道“那好罢,回去罢。” 过了几日,卫辑熙在殿中闲得无事,沉禄突然回来道“美人,皇上回宫了。” 卫辑熙心头一惊“怎么回得这么早?这才几日。”往年秋狩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月,这萧晏才去了十几日,怎么就匆忙回来。 沉禄摇头道“奴才不知,确见皇上车辇回了乾圣宫,驾车之人行色颇为匆匆。” 卫辑熙疑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且去小心打探一二。” 到了午间,沉禄才回来。 禀道“美人,奴才去打听了,听说秋狩时萧王爷的独子萧然世子出了意外,摔下了山崖,至今行踪不明,萧王爷忧心之极,竟擅自从边关赶了回来,如今边关无人,一干臣等正在弹劾他玩忽职守之罪呢。” “这。。。”卫辑熙想起那萧王爷在中秋宴上谈笑宴宴的样子,心上浮起一丝不安,道“怎么出了这样的意外。” 如云在旁道“萧荃王爷终身未娶,戎马半生才有了萧然世子,纵然世人揣测世子来路不明,但萧王爷仍是执意立其为世子,宠爱非凡,这世子出事,他心急赶回也是人之常情。” 她上前道“萧荃王爷当年鼎力相助皇上登基,想来皇上也不会为难于他,不必担忧。” 卫辑熙点了点头,这朝政之事她本来也不知几何,不再多说。 到了晚间,关麓竟派人来传她去太极殿。 卫辑熙微微拾掇,便跟着去了。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萧晏一身黑袍,正在翻看手中奏折,多日不见,亦并无变化,只是面上一股冷凝之气,让人看着心中忐忑,有些不敢靠近。 听到门口传来声响,萧晏抬起头来,随即扬眉道“你来了,过来罢。” 卫辑熙忙走了进去,行了个礼。 萧晏从案前走到她身旁,仔细端详片刻道“怎么瘦了?”说着竟伸手捏了捏她的腰道“腰上的肉也少了不少。” 一本正经的皱眉道“莫非是太过思念朕的缘故?” 听他这般说道,卫辑熙心中不安减退大半,忙侧身躲开道“皇上莫要取笑嫔妾。” 萧晏也笑了起来,冷凝之气早已消失不见,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朕不在的这几日,你可安生?” 见卫辑熙用力点头,萧晏便道“好罢,过来为朕磨墨。” 他来到案前,指着成堆奏折“朕走了不过几日,便堆了这么多,若朕一个月后回来,岂不是要堆到房梁上去。” “若朕今日不看,明日亦有新的,但朕也想看看你,这才叫你过来。”他望着卫辑熙道“左右朕一人看这些折子也是无趣,有你来陪着,朕心里舒坦几分,便不算受累了。” “你说,你可愿陪朕?” 看他有些咄咄逼人的模样,卫辑熙忙点了点头,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丝毫没为萧王世子一事所扰,忍不住道“皇上,不知萧王爷他。。。” 萧晏抬起头来,似正准备听她要说什么,忽然殿外一阵吵闹声响起“狗奴才,凭你也想拦本宫?本宫要见皇上。” 随即殿门大开,冲进来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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