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后,后宫似乎冷清了许多。 卫缉熙每日按部就班的去皇后宫中晨昏定省,不知是不是皇帝走前的那番敲打起了作用,这后宫里的女人们也安份了许多。 天气愈发寒冷,妃嫔们晨省告假的情况也愈发多了. 这一日,她从皇后宫中出来,却见与杜婉若同住辰香殿的董宝林带着宫女灵犀匆匆而来,面上颇有忧色。 她虽与董宝林接触不多,但平日晨省碰面时总会点头示意,她心里颇喜欢这位直来直去,肆意洒脱的董宝林,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停下脚步。 但董宝林似乎并未看见她,急切的朝殿门口送妃嫔们的初雪走去“初雪姑姑,嫔妾求见皇后娘娘。” 初雪一见是她,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宝林,适才晨省皇后已见过各位娘娘,现下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有什么话,您还是改天再来罢。”言下之意,你晨省不至,现在才来,谁有空理你。说完,便返身进了殿,董宝林面色焦急的跺了跺脚。 如云在旁道“美人,我们走罢。” 卫辑熙恍然不觉,开口问道“董宝林,怎么了?”如云忙在旁拉了拉她的袖子,但已迟了,董宝林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向她行了个大礼道“请美人娘娘施以援手,求皇后娘娘为杜妹妹请个御医罢。” 卫缉熙忙扶她起来道“怎么了,起来慢慢说。” 董宝林急道“美人娘娘,杜采女病得极重,需请御医。” 后宫等级严格,三品以上妃嫔才可拿宫帖去御医司请御医看诊,三品以下皆需禀过皇后或是三品以上的妃嫔才能请来御医看诊,因此,新入宫的妃嫔们常常会选择依附一位妃位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然,一个简单的头疼脑热也能被拖得半死不活,哪里谈得上将来以后。 这么说来,卫辑熙最棒的地方便是她身体健壮,几乎从不生病,话说回来,即便是她生病,也用不着请什么皇后后妃拿帖。 “她患了什么病?”卫辑熙忙追问道。 “嫔妾也不知是何病,自姜婕妤失了孩子,杜妹妹降为采女,身边的贴身宫女小言被杖毙后,杜妹妹便似失了心神一般,一直郁郁不乐,一日比一日消瘦。” “起初,皇后派御医来看了两次,御医说是因惊吓过度,燥郁难安,开了副安神的方子,可一连喝了多日却没有什么效果,如今药已没了,御医也不再来,杜妹妹却毫无起色,这两日似连吃也吃不下了,嫔妾心中着急,这连找了皇后娘娘几次都被初雪姑姑挡了回来,如今皇上又不在宫中,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杜妹妹死在这里么。” “这偌大后宫,只嫔妾一人为杜妹妹奔走,眼见着她如花年纪变作这般模样,嫔妾实在于心不忍,不由推己及人,实在悲从中来。”说到后来,她双目含泪,已有了悲恸之意。 卫缉熙想了想,道“走罢,我与你先去看她,再去向皇后回禀。”见卫缉熙这般执意,如云也不好当着董宝林的面上劝阻,只好随她一路往辰香殿走去。 还未走进辰香殿,已闻到了浓浓的药气。 卫缉熙皱眉道“这药气好生呛人。” 董宝林叹道“御医司送来的药早已用完,嫔妾也无宫帖可调药材,只能照着方子所写在各宫各殿的姐姐处凑了些药材,与医书比对着煎给杜妹妹喝。”见卫缉熙露出震惊表情,她不由埋头道“嫔妾也是没有办法。” 四人走了进去,殿内光线颇暗,那浓郁的药气几乎要将她熏昏,殿内空无一人,竟没有奴婢来迎。 “伺候她的人呢?” 董宝林摇头道“自大宫女小言被杖毙,骇得这殿中的宫女跑的跑躲的躲,偏偏皇后娘娘也不管,早已没有人来伺候杜妹妹,还是嫔妾让灵犀来帮忙照看一二。” 卫辑熙望了眼董宝林已有些憔悴的脸,难免感动道“董宝林真是菩萨心肠。” 她们径直朝内走去,来到杜婉若的床榻前,床边摆着一个盆子,床榻上分外凌乱,被褥里,掩埋着一个消瘦的身影,若不仔细看,还看不出里面睡着一人。 卫缉熙暗道不好,凑得近些,小声喊道“杜采女?” 叫了几声也没有反应。 如云与灵犀已点燃了两盏灯,高举一盏靠近塌边,卫缉熙再凑得近些,这才看清塌上的杜婉若,她的眼睛闭得死紧,苍白的脸孔半隐没在黑色的头发里,脸颊消瘦而凹陷,早已失了初进宫时的圆润,因为消瘦,显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冷厉。 也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卫缉熙不禁停住了脚步,有些不敢上前。 饶是在进殿前有了心理准备,卫缉熙也没有想到这杜采女病得竟如此之重,和从前好时,简直判若两人。 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心比天高,集盛宠于一身的女子? 眼见床榻上的人并没有醒来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对董宝林道“杜采女如此,已多少日了?” 董宝林叹道“有两日了,这米水不进的,也不知能熬到几时。” 卫辑熙摇了摇头“我这便去趟兴庆宫。” 出了辰香殿,殿外的冷空气满腔而来,浸得卫辑熙胸膛皆是冷意,辰香殿前的那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已是满地落叶。 好似那杜婉若的鲜活之姿,已颓然褪去,如半空飞舞的秋之残叶,凄清之极,不由打了个寒颤,匆匆往兴庆宫中去。 卫辑熙的求见倒没费什么劲,皇后便允她进了殿,不同于晨省时的端庄,现下皇后已换了常服,内殿也比别处暖和,看起来倒有几分慈眉善目。 这满室暖气让卫辑熙满身的寒气祛了大半,呼了口气后,恭敬的向皇后行礼,皇后笑道“难得卫美人来探望本宫,坐罢。” 说来也是,卫辑熙在这宫中多年,竟连一位妃嫔也不曾拜会,更别提交好,连后宫之主这里也只是晨省见见,这般疏离边缘,确实难得。 卫辑熙也不懂怎么客套,只道“嫔妾有事求皇后娘娘。” “哦?”皇后笑了一声,颇有些意味不明“何事。” 卫辑熙便将杜婉若的情形细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上一句“方才嫔妾去辰香殿探看了一番,杜采女情况堪忧,若是再不医治,恐药石罔效,还请皇后娘娘垂怜。” 皇后沉了面目,似是第一次听到般凝重,半晌才道“本宫不知,这杜采女竟病得如此严重。” 她忙对初雪道“还不派人去请御医。” 转过头来,她对卫辑熙笑道“还好美人你前来告知,不然,本宫怎么对得起皇上重托。” 她望着卫辑熙道“皇上离宫之前,特地交代本宫要照料好阖宫妹妹,这杜采女也算是皇上心上之人,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本宫怕是难当皇上雷霆之怒。” 卫辑熙跟着点头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皇后见她这般坦然,似乎毫无挂碍,又笑道“怎么本宫觉得,美人与这杜采女走得颇近?” 卫辑熙一怔,本能道“嫔妾只是路过。” 皇后又道“本宫听说,你二人有些亲缘?” 卫辑熙模糊想了想杜婉若曾对她说过两人远亲的话,她却记不太清具体是何了,只能囫囵道“好似是有些亲缘。” 皇后笑道“卫美人倒迷糊,哪有好似之说?” 她喝了口茶道“本宫以为,美人向来不与宫中众人交好,与杜采女投缘,原是有亲缘之故。” 她又道“既是如此,美人与那姜婕妤可也有亲缘?” 卫辑熙愣道“嫔妾也不知。” 皇后正色道“这些时日,姜婕妤每日在殿中大吵大闹要为腹中孩儿报仇,甚至指名点姓要杜采女偿命,美人你可知道?” 卫辑熙面色一怔,低头道“嫔妾不知。” 皇后的目光落到卫辑熙面上“当日姜婕妤龙胎受损,美人作证才保了杜采女未被废至冷宫,如今本宫方知你二人原有亲缘,这证词的真实性倒有些不好说了。” 卫辑熙只觉这皇后的目光已有些刺人,忙道“皇后娘娘明鉴,嫔妾只是说出当日所见之事,为所见之事作证,绝无私心。” 皇后点头道“好个绝无私心,那本宫且问你,究竟是何人推倒了姜婕妤?” 卫辑熙再次摇头“嫔妾没有看见,嫔妾不知。” 皇后看了她半晌,才露出个笑容来“既是如此,待皇上回来,美人也如实说的好。” 恰时,初雪回禀御医已请了,皇后的目光慢慢扫过卫辑熙,这才道“本宫也乏了,你先行退下罢。” 见卫辑熙站起身来,她又悠悠道“这天气寒冷,美人自己也应保重身体才是,毕竟还有二皇子需要美人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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