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到了皇子们下学回殿的日子。 这日卫辑熙起了大早,与如月一道张罗着萧奂下学回来的吃食,谁知等了许久,却来了个小宫监,说二皇子要留在皇子所专心温书,今日不回来了。 卫辑熙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往这萧奂都是赶紧赶慢的回来,怎么今日竟不回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想不通透,心中越发担心,便与如月一道往皇子所赶。 到了皇子所门口,守门的侍卫不肯放她进去,她说尽了好话也无用,正与之胶着。 身后传来一声“卫美人”。 卫辑熙转过身去,见到了萧慎,身后跟着面色几分复杂的沉喜。这多日不见,萧慎竟比之前又瘦了一些,下巴显得更加削尖,看得她颇为心疼。 今日卫辑熙一身浅紫色的袍子,梳着极为简单的发髻,更衬出整个人清爽干净,眉目舒展,望着萧慎的眉眼透着关切之意,看得萧慎心中一窒。 卫辑熙已开口问道“大皇子怎么在此?” “刚去向母后请安。”他走近道“美人怎么来了此处?” 卫辑熙蹙眉道“今日休沐,萧奂他没回如云殿,我过来看看,侍卫却不肯放我进去,也不肯为我通传。” 萧慎点头道“这皇子所里除了皇后,任何女子皆不得入内,美人切莫强求。” 卫辑熙犹豫道“可否请大皇子去为我叫一声萧奂,说我在门口等他。” 萧慎点头道“自然可以。”他指了指皇子所旁的树荫道“美人去那里等罢。”又嘱咐沉喜在旁陪着,转身进了皇子所,径直往萧奂住所去了。 萧奂刚进皇子所时,他也来过几次,但功课日益繁重,且自中秋后,皇后时不时便会派人来唤他去兴庆宫里抽背他的功课,他为了能应对自如,更是格外用功,花了更多的时间在读书上,已许久不曾来过萧奂的住所。 走得越近,越觉这萧奂住所附近有些荒败之感,他停下脚步看了半晌,原来是这院中积叶未扫,树枝也不曾修剪,透着一股子荒废的气息。 不由心中骂了伺候这院子的奴才一句,刚走近,便有稚嫩的读书声传来,他上前敲了敲门,内里的读书声随即停了,萧奂稚嫩的声音响起“烦请公公放门口罢,我等下自己来取。” 他愣了愣,又敲了两下道“萧奂,是我。” 恰时,门开了,萧奂的小脸露了出来,看到萧慎,高兴喊道“大皇兄!” 忙让出半个身子“你快进来坐罢。” 萧慎抬腿进了他的屋子,左右看去,无端觉得这屋中有些空荡,似比上次来少了些什么,但究竟少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便问道“伺候你的奴才呢?” 萧奂回道“去为我取膳了,还未回来。”答完,他望着萧慎笑道“大皇兄你今日不是应去你母后宫中么,怎么得空来看我?” 萧慎道“我在门口遇见了你母妃,说今日休沐也不见你回去,她放心不下,托我叫你出去。”他顿了顿,疑道“以往休沐,你不是最早回去么,怎么今日却不回去了,惹你母妃惦记。” 萧奂惊道“我娘亲竟然来了!”他忙朝门口奔去,奔了几步,又驻足犹豫道“大皇兄,非是奂儿不是不想回,实在是想做好功课,免得娘亲担心。” 萧慎愣道“此话怎讲?” 萧奂叹气道“前些日子,原本教奂儿的陈太傅生了病,换了一位李太傅来教学,李太傅学识渊博,脾气却不怎么好,已说了奂儿几次愚笨,还说若下次问答奂儿还是答不上来,他便要去向父皇请辞,说教不了我了。” 他低下头道“明日便又要问答,许多地方奂儿却仍是不懂,担心答不上来,这才留在这里读书。” 萧慎看萧奂这般模样,叹了口气。他与萧奂虽同住皇子所内,但因所学不同,授课的师傅不同,他每日大部分时间皆用在读书上,与萧奂见面的时间并不算多,因此,并不知道萧奂换了太傅之事。 若萧奂真被太傅请辞拒教,此事一旦传出,确实会让其母妃蒙羞,更会让皇室失了颜面。 想了想,他道“你先去门口见你母妃一面,反正今日我左右无事,回来后,可为你解惑一二。” 萧奂闻言,开心道“这般甚好,便有劳大皇兄了。” 萧慎笑道“快去罢,莫要让你母妃久等,我便在此等你。” 萧奂走后,他便起身来到他的书案前,想看看萧奂正在读什么书,也好先行温习,容后讲与他听。 他拿起书面一看,竟是林间,不由有些疑惑,这林间写法古奥,用词生僻,多有古语典故,一般不会用作学生开蒙之书,这萧奂不过开蒙数月,理应是读觉离、牧歌一类的书,即便再深一些,也应是涉章之类,他的太傅未免太过强求了。 他翻开书页,手捏之下竟有些软湿,想来是被萧奂泪水浸湿的缘故,不由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入学启蒙的情景,也曾泪湿过几本书卷。 又想到萧奂此去与卫美人相见,那卫美人定温声细语,柔情之极,势必又会将那萧奂拥在怀中,百般怜爱。 她必定会搂着萧奂,细数相思,或伸手摸着他的头,说他又瘦了,虽絮絮叨叨,却是情真意切。 萧慎觉得,这卫美人实在是像极了民间版画上那些慈母样子,像极了他幼年时心中向往的母亲模样。 那是他在皇后面前从未得到过,也永不敢言述的失落。 他的母后,永远只是一副庄严宝相,冷冷冰冰,一本正经的问他书读得如何,却重来不会问他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过得开心否。 想到这般,他闭上了眼睛,努力想着母后的脸孔,想将她的面孔覆上卫美人的,也这般轻轻柔柔的向他走来。 忽然,门口传来大力的拍打声,将他的幻境赫然拍碎,伴随着宫监特有的嗓音,却充满了讥讽的恶意。 “二皇子,还在苦读呢?出来拿饭罢!” 萧慎睁开眼睛,望着那紧闭的房门,不动声色的静默。 门外宫监的声音却源源不绝“还请二皇子别磨蹭了,快些开门罢,莫要误了小的正事。”那宫监尖声喊着,毫无恭敬之意。 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刘成,又轮到你给二皇子送饭?” 那宫监啐了一口道“嘿,文公公,昨日打赌输了,才接了这倒霉差事!” 那文公公咧嘴一笑“你也别不乐意,万一以后这位飞黄腾达了呢。” 刘成嗤了一声道“就凭他那不成气候的母亲么?” 文公公道“倒也不是,若是能学些真本领,或许能得皇上另眼相看也说不定,我听说上次皇上驾临皇子所抽背两位皇子的功课,对他也算赞赏有嘉。” 刘成怪笑道“文公公有所不知,里头这位可愚笨得很呢,当日我可是亲在旁伺候的,这位呀,一句都没答上来,幸得皇上没发怒。” “是么,这外面传得怎么不一样?” “谁知道呢,气得陈太傅当场就发了病,这才换了一位李太傅。” 他故意高声道“可连李太傅也说,这二皇子开蒙得晚了,他不懂如何教授,想请辞呢。” “还有此事?”文公公摇头道“看来这位日后果真没什么指望了。” 刘成道“那可不是,摊上那么个娘,书又读得不好,日后大皇子开恩,能给他个闲散侯爷也是天大的运气了。” “嘿,你小子。”文公公伸手拍了一下刘成的头“胡说什么呢,仔细你这张嘴。”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文公公提点得对。”说着,他又怪笑着,凑到门口猛拍道“二皇子,怎么还不出来,你这般用功又有何用呢!” 忽然,门开了,两位宫监甫一抬头,便见到了满面寒冰的萧慎。 当即吓得退了几步,才跪到地上“拜见大皇子殿下。” 萧慎冷冷的目光扫过两人,厉声道“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当面编排皇子!你们有几条命?” 两位宫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喊道“大皇子饶命!” 萧慎心中怒火中烧,他不知道,萧奂在这皇子所中竟过得这般艰难,连这宫中的奴才也敢随意羞辱,拿腔作势。 他上前几步,朝那提着食盒宫监的肩膀用力踢去,那宫监一身惨叫摔倒在地,连带着将身旁的食盒也撞翻在地。 食盒散开,里面的饭食散落一地,只有两盘小菜,一份红肉,一碗白饭,丝毫没有热气,早已冷却多时。 萧慎中秋时也曾在如云殿中用膳,虽比不上兴庆宫里膳□□细丰厚,但也是精心烹制,再看眼前这些,看得他双目赤红“你们便给二皇子吃这些东西!!!”他气得几乎发抖,抬脚又朝那送饭的宫监踹去。 “大皇子殿下,怎么了。”沉喜小跑而来,扶住他道“怎么这般生气,莫要气坏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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