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间,后宫所有的妃嫔,皆收到了御膳司送来的冰糖银耳炖雪梨,御膳司的宫监道“近日秋燥,皇上怕诸位娘娘燥邪生疾,特意嘱咐每日为各宫各殿送来。” 诸妃一时受宠若惊,心道,约莫皇上转了性子,学会关心起后宫的女人来了。 兴庆宫里,皇后刚端起冰糖银耳炖雪梨准备用,便听宫监来报,说谢婕妤来了。 她微微拧眉道“让她进来罢。”将那盅冰糖银耳炖雪梨放于案边。 殿门口,谢婕妤缓缓走了进来,一身素雅,状似民间女子的打扮。 见了皇后,立即一言不发的缓缓跪下。 皇后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作甚。”这谢婕妤四年前入宫后便与王贤妃成了同路人,大事小事均是帮腔于王贤妃,在王贤妃势头最盛之时没少给她气受,如今落了个与王贤妃一般的结局,她心中不可谓不愉,但仍端着道“送你去夏宫乃是圣上的旨意,本宫也无可奈何,谁叫阖宫皆知你与王贤妃关系最为亲近呢。” 谢婕妤回道“嫔妾知道事无回转,特来拜别皇后娘娘。” 皇后嗯了一声道“你这心意,本宫领了,此去见了王贤妃,帮本宫问一声好罢。”言语间,有着淡淡轻佻之意。 闻言,谢婕妤抬起头来,面上带了一丝似讽非讽,似怜非怜的笑意,看得皇后颇为不愉,正待出声,那谢婕妤又道“嫔妾昨夜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事关重大,特来向皇后娘娘禀报。” “哦?”皇后按捺住心中不爽“何事?起来说罢。”说着,示意初雪为其搬来一把椅子。 谢婕妤也不推却,起身坐下道“皇后可记得中秋宴时,皇上曾离宴一段时间。” 见皇后点头,谢婕妤又道“中秋宴上,嫔妾突感不适,便命大宫女流月回殿为嫔妾取平时的用药,岂料流月取药回来神色颇为慌张,嫔妾一问之下才知,她竟撞见皇上在大福宫附近的暖阁里与嫔妃缠绵。” 皇后面上一怔“是谁?” 谢婕妤面上几分不屑,又带了一丝奇怪的笑意“皇后娘娘可好好回想一番,当日宴席上还有谁中途离席。” 皇后道“当日宴上人数众多,本宫也未在意,莫不是秦修容?”她缓了几分神色道“若是她,本宫倒也不觉稀奇。” 谢婕妤摇头道“秦修容确实离了宴席,却是皇上回来之后。” 皇后皱眉道“即是如此,你莫要再卖关子。” 谢婕妤道“非是嫔妾要卖关子,实是此人藏得太过隐秘,嫔妾千想万想也不曾想到,这才想考考娘娘。” 见皇后仍是犹疑的样子,她哂笑道“此人乃是如云殿的卫美人。” 皇后惊道“竟是她?!”随即摇头道“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她细细回想了卫美人那任人搓圆捏扁的窝囊模样“皇上向来厌烦于她,平日里连看也不曾多看一眼,这宫中多年,她的宫牌从未上过太极殿的桌案,皇上如何会宠幸于她?” 她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谢婕妤见皇后这般模样,也道“嫔妾也不敢相信,但流月回来对嫔妾说后,不多时,皇上便怒气冲冲的回来,过了不久,那卫美人也悄然入席。”她顿了顿道“嫔妾见那卫美人面上红霞流转,衣衫头饰亦有整理痕迹,见嫔妾打量于她,竟躲避嫔妾的目光。” “如此种种,嫔妾不得不信。” 皇后还是摇头道“皇上为何要宠幸她,竟还在大福宫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实在是……” 谢婕妤接道“实在是有违礼法,是么?” 皇后仍是一副不信的表情,回神道“即便如此,皇上不过宠幸个末等妃嫔,有何大惊小怪,需要你这般来禀。” 谢婕妤道“若只是个末等妃嫔倒也罢了,但那卫美人还是二皇子的母亲。” 她望着皇后,目光平静且绵长“皇上从前厌恶于她,如今却开始宠幸起她来了,可这宠幸,为何背人而为之,这背后原因难道不值得皇后娘娘三思?” “且昨日宫监来传旨意,要嫔妾去夏宫,明面上是去陪伴王贤妃,但实则便是责罚,嫔妾近日颇为自省,自问未有任何错事惹皇上皇后不喜,唯一所做的,便是在秋菊上点出卫美人所送的菊花乃是王贤妃殿中之物。” 见皇后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谢婕妤也苦笑道“起初嫔妾以为是因皇上不喜王贤妃导致,但转念一想当日王贤妃端午宴所为,随后便滞留夏宫,约莫这卫美人才是症结所在。” 皇后显然也想到此事,面色已颇为不好,谢婕妤仍道“若皇上只是随性宠爱卫美人倒也罢了,嫔妾是担心,皇上此举乃是为日后抬举二皇子做铺垫,不管怎么说,二皇子的母家姓卫,若皇上有意,卫家有心,真争起来,这后宫中几人有胜算?”说完,她望向皇后的目光微有怜悯之意。 “嫔妾正是想到这般,才特地来提醒皇后娘娘,望皇后娘娘莫要怪嫔妾多虑。” 皇后沉思半晌,才望着她道“你今日所言,本宫自会思虑,若果真如此,本宫当记你一赏。你且安心去罢,待有合适机会,本宫会伺机召你回来。” 谢婕妤再次跪下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说完,她起身,施施然的走了。 眼见谢婕妤的背影消失于殿前,皇后一直提起的气才赫然泄了,她转头看着初雪道“这谢婕妤所言,可信得几分?” 初雪亦是满面惊惶,半晌才道“奴婢也不知,但中秋宴上人多口杂,往来大福宫的奴才众多,若细细打听,亦能问出些端倪。” 皇后点头道“好,你立即着手打听,只你一人悄悄的去,莫要声张。” “是”初雪应道。 皇后面色颇有些惶然,喃喃道“自王贤妃想过继萧奂,促成其出殿开蒙起,本宫心中一直颇有不安,中秋宴上,萧荃说他颇似殿下幼时,已是极大的赞誉,本宫或许是该好好想想,应将他置于何地。” 初雪宽慰道“好歹大皇子稳重聪慧,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皇后挥手道“萧慎的性子本宫知道,约莫真将萧奂看做弟弟,即便日后起了纷争,恐怕也难以掌控。” 她坐起身,低声道“你明日去一趟皇子所……” 待后宫诸妃得知谢婕妤被送至夏宫之时,谢婕妤的马车已远离了上阳城,诸位妃嫔面上皆是不解。 徐昭仪望着上位皇后侧颜,关切道“究竟出了何事,为何将谢婕妤送至夏宫?” 冯充容道“难道是王贤妃写信来,向皇上求一个伴?” 连徐、顾两位采女也道“昨日还见谢婕妤在御花园内游走赏花,怎么今日便走了。” 皇后扫了一眼诸妃各自不安且疑惑的神情,沉声道“谢婕妤身子不适,御医诊后,道夏宫植被丰茂,有利于其将养生息,这才送她过去养病,诸位不必担心。” “且同为后宫姐妹,应相互守望互助,心怀感念才是。”说着,她的目光落到角落里面色沉静的卫辑熙面上,道“卫美人,你说呢?” 卫辑熙几乎从未在晨省时被点过名,乍被点名,立即不假思索的道“皇后娘娘说得是。”一副安静顺从的模样。 皇后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完全无法将其与谢婕妤口中那个魅惑君王,心机深沉的卫美人联系起来,但越是见她如此小心翼翼,越是觉得心中堵得慌,不由语带讥讽的道“本宫说错了,卫美人与这后宫诸位极少往来,似乎都没什么情谊。” 听得皇后娘娘这句,诸妃的神情均露出几分古怪来,这卫美人极少与后宫诸位来往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她这般不得君王喜的身份,不管她自身愿不愿意与诸妃交好,都无人愿意与她交好呀。 以往她们编排这卫美人时,这皇后娘娘总要貌似公允的为其出头说话,怎么今日倒自行讥讽起来了,实在是有失风范。 卫辑熙被皇后这话吓了一跳,也不知怎么辩驳,只知跪下道“嫔妾知错。” 皇后也知自己方才言语颇为不妥,再三按捺才道“罢了,本宫只是见近日这后宫乃多事之秋,一时感慨罢了,与你无尤,起来罢。” 晨省出来,徐昭仪与冯充容并肩走着,冯充容道“姐姐,这短短时日里,两位主位被逐,一位被降位,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与我争宠之人,我怎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徐昭仪显得心事重重,看她一眼道“我也觉得这后宫里空荡了许多。” 她停下脚步道“妹妹,你可觉出皇后娘娘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好似被什么事情所扰?” 冯充容点头道“是,竟还寻了那卫美人的错处。” 徐昭仪摇头道“我不并在意此事。”她望着冯充容道“说来,你我皆是皇后娘娘提携,但近期这后宫连番人事变动,尤其是安贵妃之事,这其中皆少不了有皇后的手笔,可你我皆不曾听得半点风声,倒是那杜才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已为皇后所用。我是担心,再这么下去,你我早晚会被皇后所弃。” 冯充容掩唇道“姐姐,这可如何是好,你尚有逸德公主,我却无依无靠,若真被皇后厌弃,我可不要去那夏宫陪王贤妃度日。” 徐昭仪叹一口气“若能去夏宫还是好的,怕只怕你我前路更为凶险。” 冯充容害怕道“姐姐,我们究竟如何?” 徐昭仪道“这几日里,你帮我照料逸德,我多去皇后宫中走动,探探她的口风,再回来与你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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