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去,杜婉若与在殿外等候的小言一道慢慢往外走,清芳殿的方向人声鼎沸,更衬得杜婉若面色惨白。 她输了,彻底输了,在这中秋宴上,当着父亲母亲的面,被姜表姐的有孕狠狠扇了一巴掌。 宫监宣布旨意的时候,她一直低垂着头,她不敢抬头,她怕一抬头,就看见父亲怒其不争的神情,就看见母亲悲伤木纳的样子,以及两位庶妹幸灾乐祸的表情。 盛宠又如何,伺候好了皇后又如何,到头来,她没有子嗣,如此轻易的便败了。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啊,看着姜表姐在众人面前装摸做样的摔倒,看着她以那假意扶腰的动作,扶着那根本不显的肚子,她矫揉造作的表情,她好恨,甚至有些怨恨起皇上来。 恨皇上为何没有真的宠幸她,否则今日有孕的必定是她,夺目全场的也必定是她。 杜婉若忽然站住了脚,回头看向清芳殿的方向,旁边的小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猛的,她在这位娇柔清冷的杜宝林眼中捕捉到一丝狠绝,惊得她别开了眼,继而想起带她的老宫女苍老的声音“再柔弱的女子,只要进了这后宫里,便会生出歹毒来。” 第二日,皇上下旨,让姜婕妤搬到舒华殿,由安贵妃亲自照料起居饮食,可见对其腹中孩子的看中。 皇上还赏了许多物什,各宫主位皆送了贺礼,连卫缉熙也因如云殿只她一人居住而送了礼。 这是至逸德公主出生后,后宫里再次有孕,实在是国之大喜。 姜婕妤的风头一时无两,众妃或避或捧,皆是避其锋芒。 但皇上连着两日陪宿在姜婕妤处后,自第三日起,便去了杜宝林的辰香殿里,且去的次数比之前还多了些,且时有赏赐。 不知何时起,这宫里便有流言道皇上心中喜爱的实则是杜宝林,奈何有孕的却是姜婕妤,若是杜宝林有孕,怕是封个充媛想也是可能的,此流言传播得颇快,很快便到了阖宫尽知的地步。 偏偏,几日后,皇上还真下了晋杜婉若为才人的旨意。 虽不是传闻中的充媛位份,但入宫不过半年,无孕无功,就这么轻飘飘的晋了级,阖宫皆说,这杜才人的荣宠之路未免太顺遂了些。 往年,中秋过后,王贤妃便要张罗着组织与春日宴相对的秋菊宴,顾名思义,以赏菊为主。 但今年王贤妃被滞留夏宫,自是没人来称这个头。 皇后因着中秋宴操劳过度,一场秋雨下来便着了风寒,每日闭在兴庆宫里连晨省都免了几次,因此整个后宫都弥漫着低压的寂寥,妃嫔们均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这日,皇后难得精神好些,便传了徐昭仪、冯充容、杜才人来说话,说是说话,都是徐昭仪几人说着,皇后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一声,阖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眼见着上位的皇后娘娘没有了声音,几位坐下的妃嫔面面相觑正准备请退,门口传来了通传声。 原来是安贵妃到了。 一身红色袍子,配着华丽斑斓的头饰,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也带来一股子非同一般的得意之气,激得坐下的三位妃嫔们纷纷坐直了身体,暗自起了意气之争。 安贵妃大步进来,看看这三位妃嫔,又看看上座的皇后,边笑边见礼道“皇后娘娘,怎么只叫几位姐姐过来陪您解闷,不叫上臣妾。” 皇后睁开眼睛,看了眼安贵妃道“安儿来了,今日小雨,本宫觉着有些无趣,便叫了徐昭仪等来说话,奈何身上乏困,说着话便想睡,怕你觉得无趣,才没有邀你。” 说着,皇后又看了眼她身后之人道“且你要照看姜婕妤,哪有这么多空闲来陪伴本宫。” 紧跟在安贵妃身后的确是穿着宽松的姜婕妤,还看不出小腹是否已有些微凸,姜婕妤,她被侍女搀扶着,微微低着头,脸上添了些润色,见了皇后,立即矮身行了个礼。 见她这般,徐、杜几位也赶紧起身把礼见了,得了安贵妃的点头,这才坐下将这姜婕妤打量了一番。 自中秋宴上一鸣惊人连晋两级之后,姜婕妤便奉旨搬进了舒华殿,因皇后怜她初孕特意免了她的晨省,她便好似石沉大海一般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每日静候舒华殿中安心养胎,起初皇后担心安贵妃的性子容不下她,多与她为难,又怕惹出什么祸端,皇后便派了几位有经验的麼麼过去侍候,又嘱咐妃嫔们隔三差五的前去看看。 但这大半月过去,两人均是相安无事,未有不睦传出。偶有妃嫔们前去舒华殿看她,几乎都能见到向来心高气傲的安贵妃面色温柔的陪在姜婕妤身旁说话,两人其乐融融,好似闺中姐妹般,让人颇感意外。 今日又见姜婕妤娴静和顺的模样,一反前段时日盛宠时的妍丽妩媚,不免心中嘀咕,约莫怀孕会改变两一个人的性子么。 见了姜婕妤,皇后总算打起几分精神,坐起身道 “姜婕妤,你怎么也来了,这天气忽冷忽热,可要小心将养,莫别像本宫这般,受了风寒。” 姜婕妤忙道“多谢皇后娘娘挂牵,贵妃娘娘将嫔妾照顾得极好,每日都换着花样为嫔妾安排进补之物,且每隔几日便有御医前来为嫔妾诊治,如今御医说嫔妾身子康健,腹中龙胎稳固,才特来向皇后娘娘报喜。” 闻言,皇后满意的点头道“如此最好。” 她朝安贵妃看去,欣慰道“辛苦安儿了,本宫未料你竟将姜婕妤照顾得这般好,安儿此次竟如此知书懂事。” 安贵妃娇笑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说臣妾从前小肚鸡肠么,安儿真是委屈,这皇上与皇后娘娘交办的差事,安儿还敢怠慢不成。”说着,还跺了跺脚,一副小女儿情态。 惹得其余几位妃嫔也跟着笑了笑,皇后笑得尤为开怀,道“从前在太子府里,本宫便最喜欢安儿的性子。”究竟喜欢什么,却不接着说了。 她拿起丝帕擦了擦眼角“说罢,你眼巴巴的把姜婕妤带过来,可不是为了像本宫邀功罢,可是有什么事?” 安贵妃眼珠微转,道“皇后娘娘这病了一段时日,安儿心中担忧,上次张御医过来为姜妹妹诊脉,说起娘娘的病,多是因为心脉郁结之故,安儿想为皇后娘娘举办一次菊花宴,邀请娘娘的家人入宫一聚,纾解郁结。” 听她煞有其事的娓娓道来,皇后面上露出个淡淡笑容“本宫的家人?上次中秋宴上,不是已见过了么?” 安贵妃笑道“臣妾听说,皇后娘娘的嫡妹美清中秋时去了姨母家,近日才回来,皇后娘娘与嫡妹姐妹情深,想必见上一面,能让您心中开怀。” 皇后听她如此说,不由半眯眼睛道“说来,美清的性子活泼,从前在家时便很能逗本宫开心,中秋宴时未曾见到,确实几分遗憾。” 安贵妃忙接道“臣妾愿为娘娘分忧。” 皇后又道“但这秋菊宴从前由王贤妃一力承办,安儿你从未涉猎,可忙得过来?” 安贵妃道“臣妾也不愿重走那王贤妃的路子,应是另辟蹊径才是。” 皇后笑道“看来安儿已全想好了,本宫也不拦你。”她的目光落到姜婕妤身上道“若安儿你去筹备秋菊宴,这姜婕妤由谁来照料。” 安妃还未开口,姜婕妤已抢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安贵妃已将嫔妾起居安排得分外妥贴,只是。。。。” “只是什么?” 姜婕妤低垂下头,似有些不好意思般道“只是嫔妾自从有了身孕,每日里思虑也多了几分,常常想起幼时承欢父母膝下,便思绪万千,彻夜难眠,这几日愈加如此,嫔妾心中惶恐,怕伤了腹中孩子。” “哦,婕妤是想家了,这也好办,择日待本宫下旨,请你母亲来宫中住上几日。” 姜婕妤忙道“多谢皇后娘娘垂怜,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嫔妾与杜才人乃是表姐妹,自幼关系颇近,嫔妾心想着,若表妹能常来看看嫔妾,陪嫔妾说会儿话,这思虑便能轻上许多。” 眼见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杜婉若连忙道“姐姐有这样的心思怎么不早说?” 她站起身,走到道姜婕妤面前道“妹妹早想去舒华殿探望姐姐,又担心扰了姐姐休息。” 姜婕妤看着杜婉若,神色似有些动容,还未开口,安贵妃已笑道“杜才人这般繁忙,怕是无暇到本宫舒华殿中来罢。” “姜婕妤有孕后,不知念叨了你多少次,说是与你幼时情谊颇深,盼着念着你来殿里陪她片刻,久侯不至,如今等你都快等出病来,本宫看在眼里,着实心疼喃。” 闻言,杜婉若看向姜婕妤面上,那姜婕妤点了点头,道“妹妹,从前不觉,如今不知是否有了孩子,一人呆在宫中,总想起你我幼时之事,难免觉得有些孤单。” 她拉住杜婉若的手道“妹妹若是得空,便常来舒华殿看看我罢。”说这话时,她看着杜婉若的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哀戚恳求之色,手指在杜婉若的手腕上也用上了些力气。 杜婉若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姐姐放心,妹妹一定过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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