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贵妃既着手办宴,这后宫里又热闹了起来,各宫妃嫔们也觉得寻了个新的事由,开始相互串门,杜婉若也依言去了舒华殿好些次,一次竟遇上皇上驾临辰香殿,听闻她不在殿内去探看姜婕妤了,为此皇上对其颇为夸赞,也跟着去了舒华殿,留下与三位妃嫔一起用了晚膳,谈笑风声,相得甚欢。 皇后听闻此事,也笑道“这般其乐融融,才是我大桑后宫应有之貌。” 往年的秋菊宴皆是设在王贤妃的明彦殿内,如今她不在宫内,明彦殿空置无人,再去此地颇为不妥。 安贵妃便另在宏秀山下辟了块地方,着人清扫打理后,便张罗着寻花摆设,不仅派花匠将御花园中各种菊花尽数移栽,又动用娘家的关系在上阳城内各王侯世家甄选名贵菊花,动静颇大,一时间,这安贵妃主理菊花宴之事传遍整个上阳城,各家风声不一,但风向大意,便是这安贵妃许是要得这协理六宫之权了。 卫缉熙对这些事并不关心,这后宫谁协理六宫,谁荣宠非凡于她而言都没多大关系,每日便在如云殿中闲伺花草,或是做两人份的糕点送到皇子所去给两位皇子解乏,倒也自在惬意。 这日,安贵妃宫里竟派了人来。 沉禄将那宫监领进门来,那宫监见了卫缉熙,竟只虚行了个礼道“卫美人有礼,安贵妃娘娘派奴才来请卫美人赴菊花宴,还请卫美人去时带上一盆菊花,以对应百花争艳之意。” 说着,他左右打量了如云殿几眼道“贵妃娘娘还道,若是带了太过寻常,入不得眼的菊花,可是要受罚的。”说完,也不等卫缉熙回应,便拂袖而去。 如月在旁啐了一口道“这安贵妃行事张扬,宫里的小太监也学会了狗眼看人,这般嘴脸不怕闪了舌头。” 卫缉熙道“与他见识什么,只是这带盆菊花前去赴宴却让人为难。” 如月也道“是了,偏偏美人你不喜菊花,我们殿里连一盆最末等的也找不出来,拿什么去。” 卫缉熙叹气道“早知如此,前年如云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菊花苗子便不该丢了,拾掇拾掇也是能见人的。”说起如云,如云便进来了,看自家美人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问道“美人,怎么了?” 卫缉熙把安贵妃的赴宴要求说了,如云皱眉道“怪不得,今日在御花园前遇上好几个宫的宫女,皆在求花匠要品种稀奇的菊花,那花匠说御花园里栽种的所有菊花皆被安贵妃搬到了宏秀山。” 如月接道“看来不止美人你,所有妃嫔都是如此。”又笑道“这安贵妃也真是,明摆着将野心写在脸上,她还不是皇后便已这般专横折腾,若有朝一日做了皇后,岂不是要上天?!” “如月!” “如月。。。” 卫缉熙和如云同时开口喝止,两人颇为无奈的对视一眼,如月识趣的道“奴婢去看看厨房里的东西。”一溜烟的跑了。 如云摇了摇头,看了卫缉熙一眼,小声道“美人不必担心,明彦殿内尚有些菊花可用。” 卫缉熙惊道“可是。。。” “奴婢与看守明彦殿的宫监也算旧识,夤夜前往速去速回,不碍事的。” 卫缉熙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到了菊花宴当天,卫缉熙带着如云,抱着菊花往宏秀山去了。 远远望去,宏秀山被各色菊花包围,灿烂金黄,淡紫柔粉,相得益彰。 这宏秀山是后宫中唯一被称为“山”的地势,其实是人工堆砌而成的假山,为合皇城内的风水而建。 山顶上建了一座凉亭,有石阶可以逐级登上,因山本身颇为翦削险峭,阶梯也因地势原因建得颇为狭窄,最窄之处只能容一人走过。 但因其是后宫中唯一的“山”,又成为后宫重阳节时登高望远必须的场地,工匠们想了不少办法,将山下部的阶梯拓宽了不少,使其呈宝塔式,下面宽,上面窄。 此时正值秋意悠然之时,山上的树叶正慢慢变出五颜六色的斑斓,整个宏秀山与山下的菊花一道,构成了一幅极其热烈的秋之画卷。 卫缉熙顿住脚道“安贵妃安排得真好。” 如云低声道“那是当然,她动用了安相乃至其背后各大世家的力量,志在今日一鸣惊人。” “美人你可看到安妃身旁所站的那名中年女子?” “嗯,看着面生。” “那是上阳城内有名的菊花大作英娘,安贵妃专程花了重金请来为她谋划布置今日这赏花宴。” 卫缉熙点头道“怪不得,我觉得今日这菊花布得格外好看。” 两人来到宴会场地前,立即有宫监迎上来道“娘娘有礼,把花交给奴才罢。” 如云将手中的花递给了他,宫监抱着花盆放到桌案上道“如云殿送来绿云一盆。”立即有宫监写了花笺和殿名挂在花叶之下,抱着花放到了不远处的台子上,那台子上已放了不少盆花,暗红、浅紫、淡绿、明黄,几乎将菊花的所有颜色都呈现于此。 卫缉熙认不得这些菊花是何品种,单看那些花盆亦觉得这些花分外名贵了,看来各宫妃嫔都用了一番心思。 过了许久,皇后才姗姗来迟,没想到,她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少女,一身水绿衫子,梳着上阳城未出阁姑娘们时下最为流行的流云鬓,眉清目秀,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素雅芙蓉。 她身旁的初雪手里捧着一盆淡绿色的菊花。 安贵妃忙带头上前行礼,免礼起身后,安贵妃笑得颇为开怀“皇后娘娘竟也带了菊花来,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皇后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跟在她身后的少女道“听闻安贵妃在上阳城内到处寻找名贵菊花,这盆是美清特地为安贵妃你寻来的,可能入了安贵妃的眼?” 安贵妃笑道“美清送的,当然是极好的。” 她身后的菊花大作英娘接道“美清小姐送来的这盆是玉翎管,花瓣纤细绵长好似传说中凤凰的羽毛,菊心淡黄点染,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名贵品种。” 美清甜笑道“贵妇娘娘喜欢便好。”她左右看看道“怎么没见皇上呀?” 闻言,皇后面色微紧,先行坐了上位。 安贵妃忙笑道“皇上事务繁忙,稍后或会来。” 美清点了点头,赶紧坐到了皇后下首位置。 诸位妃嫔也跟着循序坐下,皇后的面色并不算好,仍是露出笑容道“安贵妃,开始吧。” 安贵妃便主持起来,往年后宫宴会皆由王贤妃主持,其行事大方稳妥,颇有威信,安贵妃向来只在美貌与争宠上费心尽力,不曾有过丝毫建树,对她组织的宴会,众妃皆持观望之态,但见身在病中的皇后也来捧安贵妃的场,诸妃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但她一番开场白说完,似乎还似模似样,颇为稳重,与从前那个骄横恣意的安贵妃判若两人,不由让人心中疑惑,约莫着新秀进宫,老对头王贤妃失宠,这圣宠落于旁人,加之新人有孕,竟让安贵妃生出几分危机感来,因此转了性子,想往贤德的路子上靠? 众妃嫔虽存疑,但也配合得颇好,一时间,宴席上时不时有笑声飘扬。 安贵妃见众人都面色柔和,和气致祥,连一向与她不睦的秦修容也无不妥。心中满意,出声道“劳烦各位姐姐妹妹辛苦寻来菊花,本宫特地请来我朝菊花大作英娘来为我等品鉴,好让诸位知晓各花的典故,来由,方才不负欣赏之名。” 闻言,众位妃嫔神色各异,有家底丰厚重金寻来菊花的妃嫔当然喜上眉梢,能在诸妃面前显摆一番,有何不可;有些心知肚明自己送来的花品相稍逊的面色微僵,若在诸妃面前被指了弱势,怕会落了面子,这样的群体里,当然包含了卫缉熙。 她倒不怕落了面子,却忽然想到,这王贤妃颇爱菊花,能养在她明彦殿里的菊花想来非富即贵,若被英娘指出她送来的花属无比名贵,她要如何解释这出处才是? 她不由担心的望了如云一眼,如云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厢,宫监已将诸妃带来的菊花摆到了宴席中央。 那英娘起身到皇后座前行礼道“皇后娘娘,奴婢献丑了。” 得到皇后首肯,她便走到花前道“适才皇后娘娘与美清小姐送来的玉翎管奴婢已说过渊源,这便从这盆墨牡丹开始罢。” 说着,她便一一品评起来,她游走上阳城官宦之家多年,处世圆滑,巧言令色,心知这在座的诸妃虽有品阶高下,受宠与否的分别,但均是皇帝的女人,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因此,即便是有品相不怎么好的菊花,也能被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分外妥贴,得了诸位妃子几分青眼。 她刚说完一盆的典故,走到另一盆面前,只看了一眼,便发出“咦”的声音。 安贵妃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英娘摇头道“无有不妥,而是此花太过名贵,奴婢一时惊诧,不敢相认。” “哦?竟有英娘不敢相认的花?”安贵妃被勾起几分好奇,诸妃也侧头观看。 英娘蹲下身子细细品量道“正是,此花花瓣细长,呈淡淡绿色,咋看之下以为是玉翎管,但仔细辨别可见这花蕊之中呈出星星点点的血红色,待花瓣尽数绽放之时,花蕊的血色会渐渐浸染到每一瓣花瓣之上,所谓赤红饮血,便是指此花。” 她补道“奴婢亦只在书中读过,不想今日得见,真乃万幸,多谢娘娘相邀奴婢进宫赏花。”说着,还朝安贵妃的方向行了个拜礼,可见是真心欢喜。 “哦,这花是谁人所送?”安贵妃追问道。 英娘伸手拿起那纸条一看,读道“如云殿,卫美人,不知是哪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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