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兴庆宫里,众人正在跪迎皇帝。 皇后面上几分惊喜,迎上前道“皇上怎么竟今日来了?” 萧晏今日一身月白袍子,看起来颇为清爽,好似翩翩公子。他道“今日下朝甚早,也无议事,朕便过来看看你和萧慎,把团圆酒喝了。” 皇后笑道“昨日关公公来传,说皇上明日才过来,臣妾的酒宴还没准备好呢。” 皇上笑道“朕本欲明日过来与你母子团圆,岂料昨日去安妃处,她一阵苦求,说安相年事已高,与朕总是君臣相称,少有姻亲之乐,朕见她哭得可怜,这才应了她明日去舒华殿里喝一日团圆酒,故将这兴庆宫的团圆提前到今日,皇后,此举应是无碍吧。” 皇后微微一怔,忙笑着点头道“自然,安相为大桑操劳半生,理应得与皇上享一日团圆。” 萧晏颔首道“皇后大度,待慎儿回来,我父子二人一起敬皇后一杯。”说完,左右相顾道“慎儿呢?” 皇后忙道“臣妾今日清晨派人去迎慎儿回兴庆宫,慎儿却说要潜心温书,明日才回,方才不曾勉强,岂料皇上竟今日过来了。”说着,忙吩咐初雪道“还不派人去接大皇子回来。” 初雪得令而去,萧晏面上几分满意“慎儿果然好学懂事。”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起身走到皇后书案前道“听闻皇后每日苦练书法,已堪比朝中大家?” 皇后忙跟过来道“臣妾不过随意书写,怎么连皇上也笑话臣妾。”说着,伸手想将桌上字帖移开,却被萧晏按住道“且慢,这可是描摹的素之书帖?” 皇后停住手,低声道“正是。” 萧晏伸手捧起道“朕幼时最喜素之笔风,觉其恭谨工整,又飘逸张弛,曾深夜描摹不肯安睡,奈何后来课业繁重,便搁置一旁不曾练习,今日见皇后的摹本,倒有得了几分素之真传。” 说完,细细品味起来,皇后见他面上自然,便也稳稳一笑,在旁捧出数卷道“既然皇上喜欢,臣妾便献丑了。” 两人对着摹帖品头论足,似有几分寻常夫妻的相处之色。 少顷,初雪只身走进来,面色几分惶恐。 皇后抬起头来,见她身后空无一人,不由愣道“初雪,慎儿呢?” 初雪立即跪下道“回禀皇上皇后,大皇子他,并不在皇子所内。” “什么?”皇后惊愕道“那他去了哪里?可留了话?” 初雪摇头道“不曾留话,也不知去了哪里。” 皇上沉声道“他身边跟着伺候的奴才呢?” 初雪打颤道“启禀皇上,大皇子身边的奴才皆留在皇子所,连沉喜也不曾带着。”她不敢说的是,沉喜此时正醉倒在皇子所的宫监房里不省人事,想是她给他的银两,全被他买了酒去。 皇后已尖声道“去把那皇子所的管事都给本宫带来,他们怎么管事的,竟然连大皇子的行踪也不知。” 初雪忙道“皇子所的诸位管事都在殿外跪着请罪。” 皇后张了张嘴,六神无主的回头望着萧晏,急道“皇上。” 萧晏沉声道“关麓。”候在殿前的关麓立即进殿。 “派人去各宫门和各宫一一查看,速去速回。” “是。”关麓立即出去安排人手,又回来候在殿外。 萧晏转头安慰皇后道“皇后不必惊慌,萧慎向来自律,必定不会出宫,想是去了哪位妃嫔宫中,片刻后便能回来。” 皇后点了点头,斜斜坐到塌上,萧晏转头看她,轻声道“只是朕不明白,为何萧慎说要留在皇子所温书不肯不回兴庆宫,此番却不见踪影?” 皇后顿觉面上一阵冷风扑面,半晌才道“臣妾不知。。。” 萧晏不再多言,目光扫过皇后低垂的面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过了一柱香时间,负责去各宫各院查找的初雪回来复命“皇上,娘娘,各宫各院都问过了,并未见大皇子踪影。” 皇后立时站起身来,追问道“可是全都找过了,连冷宫也找过了?” 初雪一愣,似被提醒了什么,忙回道“冷宫也找过了,只是。。” “只是什么?” 初雪忙道“如云殿还不曾找过。” 闻言,关麓抬头看了上位的皇帝一眼,只见萧晏神色如常,眸中似有一道光芒划过,不由暗暗叹气,如云殿那位不会又触了霉头罢。 宫监和奴婢们纷纷散去,殿内一片寂静,萧晏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皇后在门口打了几转,回过身来望着萧晏的冷漠侧颜,欲言又止,又转头神色焦急的望向殿外。 过了一会儿,殿外传来初雪欣喜若狂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大皇子殿下找到了。” 那初雪跑进殿来欢喜道“启禀皇上,娘娘,找到大皇子了,果然是在如云殿,与二皇子一道哩。” 皇后朝外望去“他人呢?” 初雪小心翼翼道“大皇子殿下饮了些米酿,现已睡了,正用软轿抬过来。” “米酿?那卫美人竟敢给大皇子酒喝?”皇后的声音拔高了些许,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萧晏一眼。 萧晏也不看她,不置可否的饮着茶。 说话间,护送大皇子的软轿到了,皇后亲自迎了上去,软轿上的萧慎睡得正酣,面上浮起一片潮红,嘴里呼出阵阵酒气。 皇后顿时心疼道“来人啊,快去煮些醒酒汤来。。。” 宫监们将皇子抬到殿内软塌上,萧晏走过来,坐到萧慎身边。 皇后望着萧慎小脸坨红的样子,怒道“这卫美人太不知事,大皇子驾临如云殿,竟也不派人通传本宫一声,且肆意妄为,照顾得如此不周。”言罢,她左右一看,竟不见卫美人身影,更是怒不可揭“大皇子醉酒,她竟也不知跟着护送回来。” 初雪在旁小声道“启禀娘娘,卫美人喝多了酒,已睡下了。” 闻言,萧晏微微侧目,皇后怒道“她竟还睡得下?” “皇上,卫美人不可不罚。”她恼道“懈怠皇子,照顾不周。。”恍然间,她瞥到萧晏面上渐冷,似有寒冰,联想到他方才所问,自己亦有照顾不周之过,当即消了声。 正好,宫人端了醒酒汤进来,原本是为帝后准备的,一直小火煨着,此时派了用场。 萧晏亲手接过小碗,抬起萧慎的头,少年睡梦中的面孔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白日里肃然内敛的皇子判若两人。 望着萧慎小小的脸庞,萧衍的目光沉了几沉,伸出手轻轻摸了摸。 见皇上这般模样,皇后便侧了身子,半跪在床榻看他喂醒酒汤。 萧慎头靠在萧晏怀中,张嘴喝了几口,许是觉得口感微苦,姿势不适,慢慢睁开一只眼睛,有些迷朦的嘟囔道“我这是在哪里?” 皇后立即扑上去捧住他的脸道“皇儿,你怎么样了,可有不适?” 萧慎微微抬眼,望着皇后那脂粉厚厚的脸孔半晌,才怯怯的喊了一声“娘亲。” 闻言,不仅皇后愣了,连在旁的萧晏也微微一怔。 皇后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萧慎已半撑起身体朝皇后怀中扑去,显得分外热情活泼,嘴里再次喊道“娘亲。”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撒娇之意,那小小脑袋,也在皇后怀中一阵乱拱。 皇后似并不适应萧慎这般亲密,甚至不知伸手环抱住此时对她亲近得有些过分的萧慎,反是有些尴尬的望着身旁的萧晏道“皇上,平日里,慎儿不是这般没有规矩。” 见皇上不置一词,初雪也跟着道“定是如云殿的二皇子这么称呼卫美人,这才让大皇子的糊涂了。” 皇后张嘴还欲说话,萧晏开口道“无妨。” 他望着靠在皇后怀中的萧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若慎儿喜欢,也可叫朕一声父亲。” 听到萧晏的声音,萧慎小小的身躯微僵,似是不防皇帝也在身侧,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抬头道“父亲。” 随即,将头窝埋在皇后肩膀上,再没有抬头。 萧晏望着他瘦弱的背影半晌,才转头道“关麓,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叫他们都散了吧。” 见关麓领命而去,皇后张了张嘴,默默无言。 萧晏伸手点了点皇后的手臂,将萧慎从她怀中接过,望着他绯红小脸道“慎儿,你今日开心否?” 萧慎点头道“开心。” 萧晏笑道“如此便好。” 他将萧慎搂进怀里,柔声道“慎儿,今日父皇陪你睡可好?” 萧慎面上带着几分迷朦之意,身为皇子,除了幼不知事时,他从未与自己的父皇如此亲近,但这般亲近却让他心中暖意洋洋,不由点了点头,紧紧依靠,两人之间,似乎再容不下他人一般。 皇后在侧见两人相互依偎,目光幽幽,身体却静如磐石。 过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来,带着初雪和一干奴婢默默退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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