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醉酒初醒的卫缉熙在如云的陪伴下跪在兴庆宫前请罪。    卫缉熙头还有些痛,她一边伸手揉头一边对一旁的如云道“如云,你并无错,不必陪我跪着。”    如云跪得笔直“昨日奴婢不在殿中,累美人犯了大错,理应受罚。”    卫缉熙张了张嘴,不好再劝,只能叹气道“是我见大皇子有新奇之意才。。。”    如云打断她道“美人,大皇子进了如云殿,便是您之过,不派人通报兴庆宫,便是大错,后来种种,不提也罢。”    卫缉熙只好垂下头,像一只鹌鹑。    少顷,来兴庆宫晨省的妃嫔们陆续到了,昨日从兴庆宫中派出寻探大皇子的宫监数十人,闹得人心惶惶,许多妃嫔都不曾安睡,今日一早听闻此事是卫美人闯的祸,现下在宫门前看见卫缉熙跪着的身影也不足为奇了。    想起昨日不得安睡,诸位嫔妃本都有一腹怨气,想着逮着人发泄一番,说说风凉话也好,但一看惹祸的是如同瘟疫般的卫美人,那提着的气顿时散了干净,谁愿和一个形同透明的美人说话呢,不仅自降身段,若是因此惹皇上皇后不喜,岂不得不偿失。    因此,妃嫔们纷纷视而不见般的,从卫缉熙和如云的身侧扭进了兴庆宫。    望着妃嫔们风情万种的背影,卫缉熙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云在旁道“娘娘不必自怨自艾。”    卫缉熙抬头正欲辩解,忽一声“姐姐”自身后传来,回头一看,竟是多日不曾露面的杜婉若,着了一身水蓝裙子,分外清丽动人,身后跟着面色几分莫名的小言。    杜婉若一脸担心的望着卫缉熙道“姐姐何故跪在此处?”    卫缉熙便将昨日大皇子在如云殿醉酒之事说了,倒惹得杜婉若一声惊呼,掩唇道“姐姐你,好生鲁莽。”    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相见地点,还是两人多日未见有些生疏,卫缉熙依稀觉得杜婉若的言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一时不豫多说,如云看出她的回避之意,忙道“宝林,莫要误了晨省。”    杜婉若便道“姐姐,稍后再说。”说完,带着小言匆匆进殿了。    一时间,宫门前静可罗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卫缉熙抬起头,正好与走出宫门的萧慎对视,一时有些茫然,不知经过昨夜醉酒一事,是该热情的打招呼,还是该埋下头,假装没看见。    正犹豫着,萧慎已来到她面前道“昨日是本宫失虑,连累了美人你。”说话间,又恢复成稳重的大皇子模样。    卫缉熙惊愕的抬起头来,看着萧慎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想他比萧奂不过只大几岁,竟这般成熟懂事,没来由的有些心疼,张嘴便道“没有的事,若大皇子殿下喜欢,尽可常来如云殿中作客。”    萧慎一听,双眼微微发光,也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带着沉喜走了。    晨省结束,各宫妃嫔都散去,杜婉若照例留在兴庆宫中,接过初雪手中的茶盏,亲自侍候皇后娘娘用茶。    皇后面上仍有倦色,神情恹恹。    杜婉若轻声道“娘娘,嫔妾为您揉揉肩?”    皇后轻轻颔首,杜婉若立即从旁净手,站到了她身后。    这场景司空见惯,初雪乐得有人代她服侍皇后,便转身端着茶案出了殿。    杜婉若揉捏了许久,皇后方才发出一声舒服的呢喃“杜宝林的手儿真是巧。”    杜婉若笑道“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福分。”她顿了顿,又道“不知大皇子可安好?”    见皇后点了点头,杜婉若又道“嫔妾来时,见那卫美人正在宫门口跪着。”    皇后忽然双目微睁“那卫美人禁足了些时日,竟忘了这宫中规矩,让她跪上几个时辰,才不枉本宫曾教过她们规矩。”    “是。”杜婉若低下了头,再不发一言。    杜婉若走后,皇后侧倚在塌上闭目养神,初雪进殿道“娘娘,大皇子今日便回皇子所了?”    皇后有气无力道“让他回罢,中秋宴时再派人接他一道。”    她撑着头道“昨日偏殿里的蚊虫颇多,扰得本宫不堪其烦,难以安睡,实在没有精力再陪他。”    “是,娘娘。”初雪又道“大皇子在宫门口见了卫美人,还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皇后睁开眼道“说了什么?”    初雪摇头“离得太远,奴婢们都没听清。”    皇后慢慢坐起,半晌后道“午后便让那卫美人回去罢,顺带告诉她,本宫解了她的禁,允她参加中秋宴。”她冷冷笑道“既然萧慎在她处学了一声娘亲讨了皇上欢心,本宫也该嘉奖她才是。”    “是。”初雪应声道。    “准备些物什,这段时日多去皇子所看看萧慎。”    萧慎走到半路,忽然接了萧晏的旨意,要他往太极殿里去一趟。    萧慎来到太极殿书房的时候,萧晏正在批阅奏折,着了一件暗红袍子坐在桌案后,面上表情肃穆而威严。    那是他的父亲,大桑朝的皇帝,一种畏惧感油然而生,萧慎在柱旁停住了脚。    恰时,萧晏抬起了头望见了他,顿时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来,低声道“慎儿。”  萧慎忙行了个大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萧晏从案前起身,边走边道“还不快起来。”    萧慎兀自不起道“昨日孩儿酒后失礼,累父皇母后担心,还请父皇责罚。”    萧晏伸手扶他道“中秋佳节,偶尔放纵一次也不是不可,慎儿不必如此。”说罢,他又笑道“今日怎么不叫朕父亲了?”    萧慎耳根微微一红道“昨日是儿臣酒后失言,父皇莫要取笑儿臣。”    萧晏拍拍他的肩膀道“无妨,父亲父皇不过一个称谓。”    萧慎点了点头,顺着萧晏的手站了起来。    萧晏牵着他的手走到座位旁“来,与你父皇说说话。”    萧晏打量着萧慎的面容,笑道“慎儿大了,英挺比父皇年少时更甚。”    萧慎有些不好意思,侧了侧头。    萧晏又道“你怎不在你母后宫中多住几日,待明日中秋宴后再回皇子所也不迟。”    萧慎似没料到萧晏有此一问,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道“昨日与二弟玩闹一日已耽搁了不少,今日需得补回来才是。”    听他说起萧奂,萧晏笑道“萧奂恐是还未回皇子所罢。”    萧慎点头道“二弟与他母妃的情意极深,不待到中秋宴后是不会回来的。”嘴上虽是笑着,言语间,却带着淡淡失落之意。    他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父皇,是儿臣自行要去如云殿,与卫美人无关,还请父皇不要责罚卫美人。”    “责罚”萧晏眯起眼睛。    “今日从母后宫中出来,见卫美人正跪在殿前请罪。”萧慎面色几分忐忑“若父皇母后不喜,儿臣保证,再不去如云殿了。”    萧晏眸光微动,转头看他“慎儿,告诉父皇,为何要随你二弟去如云殿?”    萧慎愣道“儿臣也不知。”    萧晏循循道“你可是喜欢看那卫美人与你二弟的相处的模样?”    萧慎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道“儿臣从未见过别的母亲与孩子相处,心中好奇才。。。。”随后,慢慢垂下了头。    萧晏拉他坐下道“那卫美人如何与萧奂相处,你母后难道不是这般对你?还是,你母后对你太过严厉?”    萧慎急忙摇头“没有,父皇,母后待孩儿极好。”    “既然极好,为何你极少去你母后宫里呢,朕听说,每月的一日修沐,你都留在皇子所里温书。”    萧慎道“母后教诲,身为皇子应以身作则,用功读书,才能不负父皇所望,黎民所托,才能。。。”    “好了,慎儿,我是你父皇,不是你的太傅,这番教诲之辞父皇儿时也听得不少,但父皇也是从皇子过来,父皇是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萧晏的目光停在萧慎面上“父皇近年忙于朝政之事,与你相见的时日不多,但在父皇心中,你是父皇的长子,是父皇为人父的初始,在父皇心中,慎儿极其重要,甚至比江山更加重要。”  闻言,萧慎眼眶微红,轻轻靠在萧晏身旁,小声喊了声父皇。    萧晏又道“昨日你从如云殿回来,喊着娘亲往你母后怀里凑的样子父皇都看在眼里,父皇知道,定是你母后平日对你太过严苛。”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    “不,父皇。” 萧慎忽然起身跪下道“请父皇不要因儿臣不懂事迁怒母后。”    萧晏望着跪在眼前的孩子,光洁的额头上微微冒着细汗,小小的身躯兀自颤抖,那秀丽的轮廓因低埋的阴影显出几分因畏惧而起的脆弱。    这是他的孩子,萧晏的眸光渐渐深沉,他拉起萧慎搂进怀里道“慎儿,是父皇不好,未照顾好你。”他轻拍萧慎的后背“是父皇不好。”    他喃喃念着,头紧紧靠着萧慎的鬓角,目光投向殿内,又似乎并不局限于此,慢慢的,他面上浮起一丝极苦的冷意,带着些许飘渺难明“放心罢,父皇不会迁怒于你母后,父皇自有迁怒之人。。。。”    “你既喜欢那如云殿,今后想去便去罢,你母后那里,父皇去说。”    萧慎迟疑一阵,仍道“多谢父皇。”    萧慎静静依偎在萧晏怀中,不知怎的,他觉得这偌大宫殿里弥漫着一股子伤心之意,惹得他鼻子发酸,不由往萧晏怀里凑得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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