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个月过去,帝后将从夏宫归来。    妃嫔们均在赶制新衣,眼看日子临近,卫缉熙想到即将见到儿子,兴奋难耐,早早的便拉着如云如月来商量,如何迎接儿子归来,浑然不觉杜婉若已有数日不曾来如云殿。    翌日,宫门前,盛装等待帝后车驾的妃嫔们正翘首以盼。    虽已立秋,夏接近尾声,但阳光依旧热烈火辣,热度并没有减少太多,嫔妃们纷纷低调的扇着风,呼着气,纾解着盛装带来的憋闷与燥热,队伍虽浩荡,却无一人出言交谈,目光密密匝匝的望着宫门,面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或许此时嫔妃们心中所想的,均是来年夏天务必要搏上一搏,争取坐上去夏宫乘凉的马车,免去这等待之苦方是上成。    总算,宫监的通传声层层递进,黑红相间的车队出现在宫道上,随着铃声阵阵,妃嫔们开始有了小小的骚动。    马车停下,嫔妃们纷纷跪拜,三呼万岁,平身之后,便见皇帝与皇后并肩走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夏宫的风水太过养人,让面色终年过于苍白的皇后多了几分红润,眉眼似也年轻了几岁。    跟在帝后身后的,是一同前去夏宫的几位妃子,个个看起来均是气色饱满,神采飞扬的模样。    看得被烈日灼烤半日,烧得烟熏火燎的妃嫔们心中一阵气闷。    却不得不低下头来,恭敬的行着该有的礼节。    皇帝今日的心情看来不错,嘴角微微有些笑意,目光扫在诸位嫔妃面上,似是嘉奖。    嫔妃们被他的目光扫到,纷纷露出或娇羞或谨慎的神情,皇帝踱步而来,如漫步花丛中,片叶不粘身,众妃期期艾艾,却无人敢挽留。    岂料,他忽然在一人面前停下脚步,面上似有一瞬的惊艳。    他张嘴道“杜宝林好模样。”    周遭的目光立即汇聚到杜婉若身上,她微微垂下了头,发鬓上的蓝色流苏与蓝色的衣裙相衬,衬出她清白肤色,淡淡妆容,带了一丝清丽的疏离,微微福下身体道“多谢陛下。”    这般冷静自持的模样,似乎有些过于清高了,看在诸位妃嫔眼中,难免觉得刺眼,奈何皇帝似乎喜欢她这模样,又笑了笑,竟牵起她的手道“数月不见,朕有些想你。”说完,便不管不顾的拉起她,大步朝不远的皇辇走去。    杜婉若快步跟上他的脚步,她不必回头也知道,身后的目光皆是嫉恨与不甘。    那又如何,这三个月里,她准备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要的便是这份殊荣。    被留下的皇后望着两人背影,面上平静无波,眸光淡淡。    各宫的奴婢都迎回了自家的主子正准备回宫,只有王贤妃宫中的奴婢转了半圈也未见自家贤妃娘娘,急切的拉住一旁的管事太监低声询问道“公公,我家娘娘呢?”    那宫监张开嘴,还未出声。    一旁的安贵妃怪笑道“你家娘娘,还留在夏宫呢。”说完,便笑着扬长而去。    那奴婢满脸惊讶,拉住那宫监的袖子道“公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声音冷冷响起“王贤妃言行无状,冲撞圣上,留在夏宫反省,未得圣召,不得回宫。”    闻言,那奴婢吓得跌坐在地面上,正准备起驾的各位嫔妃也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一时间,惊愕到怀疑自己的耳朵。    皇后面色微冷道“望各位妹妹亦好自为之,凡事谨言慎行,莫要步其后尘。”    嫔妃们赶紧跪了下来,齐声道“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久久不敢起身,此前迎驾的欢乐气氛消失殆尽,惊惧感蔓延开来,寂静一片。    萧慎和萧奂跟在徐昭仪与逸德公主身后走着,萧奂心知自己母亲还在禁足,不会出现在迎驾的嫔妃之列,因此并无什么期待,也不左右顾盼,只想早些回皇子所。    萧慎瞟了眼满地哀戚的莺莺燕燕,目光在望见那瘫倒在地的贤妃宫中奴婢时,面色有了一瞬的凝固,半晌,才扭头望着垂头的萧奂道“怎么没见你母妃?”    萧奂低声回道“我母妃被父皇禁足了,不能出来迎我。”    “哦”萧慎眯起眼睛,问道“她怎么惹父皇不快了?”    萧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萧慎张嘴欲说什么,还是打住,不再朝那宫婢的方向多看,道“走罢。”    王贤妃被弃夏宫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后宫的每个角落,好似一记惊雷炸得妃嫔们心惊肉跳。    王贤妃此前虽失宠已久,但皇上除了不再召幸,并未对她再有何惩罚,且此次夏宫之行还能随行伴驾,宫中妃嫔皆以为夏宫之行将是其翻盘之机,岂料竟是更大责罚,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再者,连家势雄厚,八面玲珑的王贤妃都有可能被皇帝弃于那遥远夏宫,何况根基微薄的自己呢。    惊愕之余,留在宫中度夏的妃子们心中不免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有些庆幸起自己没有跟去夏宫,不然,留在那凄冷夏宫中的或许便是自己了。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妃嫔因王贤妃的被弃,生出几分兔死狗烹的自怜之心。    如云殿向来消息闭塞,加之卫缉熙一心只想探听儿子的消息,别的种种皆不关心,这王贤妃被弃留夏宫的消息,她是三日后方才得知。    除却第一时间的松一口气以外,第二个反应便是一声叹息。    卫缉熙摸了摸曾被英娥掌掴过的脸庞,那万针刺脸的痛感似乎还残留在面上,又想起昔日王贤妃协理六宫傲然群妃的模样,她叹口气道“那王贤妃今年才二十六罢,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夏宫度夏虽好,但严冬寒冷,帝后回宫,只剩宫人寥寥,堪称冷宫,普通人尚觉寂寞难耐,何况是心气极高的王贤妃呢。    一旁为萧奂缝制衣服的如月停下手中的活儿,恨恨道“回来做甚,再来欺负美人你么,要我说,那王贤妃这辈子便呆在那夏宫最好。”    卫缉熙知她护短,只点头道“如月说得是。”    如月又道“娘娘可知,那王贤妃的大宫女英娥也受了杖刑,当夜被赶出了夏宫发卖了。”    卫缉熙惊道“发卖了?!”    “是,由此可知,这王贤妃所犯之错怕是不轻。”    卫缉熙回想了一下英娥的模样,叹了口气“可惜了,她也是可怜人。”她曾听闻,宫中奴婢犯事一旦被发卖出去,多是被送至暗娼之地,分外凄凉。    回想当日端午宴,这主仆二人何等嚣张跋扈,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世事当真难料,等等,让两人变成这般模样的,并不是世事,而是皇帝萧晏,难道是萧晏他……想到此节,她不经心跳加快,神情几分恍惚。    如月见她这般,以为她怜惜英娥遭遇,嗤道“美人快收起你的菩萨心肠罢,她打你的时候可丝毫没有省点力气,这些年来,她在贤妃手下为虎作伥,折在她手中的妃嫔还少么,去年上吊的向才人,啧啧,那张脸,美人你若看了,怕是要夜夜做噩梦的。要奴婢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忿忿道“单说美人你当日满面血红被送回如云殿的惨状,气息微弱,昏迷不醒,好似死了一般,若不是如云冒死去了御医司请来位值守御医为你诊治,您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这后宫里,哪个为你出头,来管一管你,看你一眼?还好美人你命硬,不然怕是撑不过来,依奴婢看,这些人均是可恶之极,美人你还是莫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卫辑熙回过神来,正好听到如月说到此节,不禁自嘲一哂,今日哪根筋不对,竟能联想出萧晏为她如此这般来。    若果真如此,何至于受伤当日不闻不问,过后这么久才发作?    若果真如此,她何至于是这般光景?    她摇了摇头,笑自己昏了头了。    如月说得热闹,转眼已多看了卫缉熙几眼“话说回来,这如云家祖传的药方果然好用,竟能使美人你的脸孔恢复如初,当真神奇,美人你回来后几日,脸红肿得奴婢都不敢相认,暗里哭了好几场,以为美人你怕是要废了。”    “可如今美人面上不仅痕迹全无,瞧着颜色似比从前还好上几分。”    说着,她又自言自语道“等如云回来,奴婢且问问她,那药膏可能给奴婢些也用上一用。”喜滋滋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听她这么说,卫缉熙这才左右看顾道“怎么没见如云?”    如月摇头道“不知她到哪里去了,这几日总神出鬼没的,老是看不见人。”    卫缉熙疑惑道“她可说去干什么了?”    如月摇头“什么都没说,自皇上皇后回宫后便不见人了,说来,美人,那杜宝林有段时日没来了罢。”    卫缉熙经她提醒,回想道“嗯,是有些时日没来过了,不知因何事挂碍。” 她忽然想起萧晏曾对她的警告,不免有些惴惴,此前萧晏不在宫中的几个月里,她与杜宝林肆意交好,这杜宝林虽只是新秀,却也是这后宫中的女人。    如今萧晏回来,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罔顾他的警告,该会如何。    想到这里,她隐隐担心,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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