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很快，探报就将赵越劫营失败的消息报进了宛城。　　听到消息，张绣一下子从座上站了起来，不住地踱着步子，一方面是着急，另一方面也是心疼自己损失了这么多精英。　　“早闻曹孟德之精明，手下谋士亦善谋略，又怎会算不到我会打粮草的主意。”诸葛亮叹了口气，喃喃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我们只略吃了些小亏，以后自会加倍奉还。”一旁的司桓却笑着道，“何况，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张将军既然请了亮公子帮忙，就自然会信任你的能力。还请亮公子告知下一步计策。”　　“正是。”张绣一咬牙，也不再想赵越那等人，忙道，“公子，你快说吧。”　　诸葛亮紧锁眉头：“曹操既已得胜，必会乘胜追击，甚至说不定今晚就会攻来，我们马上点兵，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又一个探报跑进来：“报！曹操派大军兵分两路，正向我方赶来！”　　“果然……”诸葛亮沉吟片刻，问那探报，“前来曹军的情况，可打探清楚？”　　探报点点头：“已经打探清楚了，东边那队军马是主力，人数众多，由典韦和曹操的儿子曹昂带领；辅路上的军马从西缓慢行来，只有三千人左右，应该只是作为支援，不足为虑。”　　“如此说来，只要击溃主力，辅路上的军马也便可不战自退。”诸葛亮略一思考，霍然起身，“时间紧迫，我马上去点兵，召集将领。”　　“点兵的事我来帮你吧，你去召集将领就好。”司桓也站了起来，对他道。　　诸葛亮一点头，向张绣行礼告退，出了大厅。　　这时，一直似在闭目养神的贾诩忽然微微睁开眼睛，若有若无地瞟了司桓一眼。　　　　宛城城外，皓月当空。　　诸葛亮骑于马上，身后跟着近两万名宛城军，极速飞奔着。战役即将开始，少年也未披甲，仍是一身素净白衣随风摆动，深邃的眼眸直盯着前方的道路。　　司桓为他点好人马后，他便带着几名将领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典韦攻来的方向，不知多久，他终于看到了前方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黑点。　　渐渐地，曹军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当先一人正是典韦，他身旁的跟着个骑白马的少年，想必就是曹昂。　　双方都停住了脚步。　　先前那一战，典韦已然见过了诸葛亮，因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曹昂却是紧握剑柄，双眸带着几分杀意，几分兴趣地打量着诸葛亮。　　这人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样的人真的能指挥军马打仗？　　双方的心里都闪过这样那样的思绪，却谁也都没有开腔。这时诸葛亮忽轻轻一笑，身后两万军马开始变换阵型，少年身旁有四位将领，催马走出，护着他慢慢退进了阵中央。　　曹军的阵营中猛地响起一声马嘶，紧接着战鼓擂起，曹军一排一排向前冲锋，铺天盖地般向宛城军袭来，马蹄地震动着大地，尘土飞扬。　　宛城军的阵型中央，白衣少年双眸一寒。　　血雾漫天。　　　　相比起典韦那一路，曹仁这一路就安静地多了，由于是后备军，用不着打仗，此刻这队人马正慢悠悠地走着，一些兵卒甚至哼起了小曲，在这紧张且充满杀戮的夜晚，享受着难得的恬静气氛。　　走着走着，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曹仁定睛一看，一队兵马正整整齐齐地排布在面前的道路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张绣的宛城军！”身旁的曹丕眼尖，忽然轻声道。此刻，初上战场的男孩正端整地骑在马上，脸上倒也没有太多畏惧之色。　　曹仁一骇，确实没想到他这一路不起眼的后备军也能引得张绣派人来，不过他毕竟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将，瞬间就镇静下来，大喝道：“前面的是哪一员将领？请通名姓！”　　“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不劳曹大将军记挂。”　　宛城军中，最前面的那人静静说道，他没穿铠甲，只一袭纯黑衣袍，眉眼深邃，有几分文质彬彬的模样。　　居然正是司桓。　　曹仁并不认识司桓，哼了一声，目光越过他，扫向他身后那一队队兵马，忽地笑了。　　如果他估计得不错，这队宛城军只有一千人而已，而己方的人数是敌方的三倍，没什么好怕的。　　　　实际上，这一千宛城军心里也都正在纳闷。当时司桓在兵营中点出两万人马，说是要让他们跟着诸葛亮出征，迎战典韦。但紧接着，司桓又从那两万人中分出一千人，改为由自己亲自带领，说是要带他们去截住曹仁。　　这一千人自然有些疑惑，因为依司桓在宛城县府的官职，他并没有兵权，不过当司桓拿出张绣的令牌，说是奉了张绣的密令时，这些人也就无法再说什么。　　毕竟都是去迎战曹军，典韦和曹仁打谁不是打？　　此刻，敌人当前，这一千宛城军也都是握紧了佩剑，不敢怠慢。　　曹仁面不改色，先是上前一步，护住了身旁的曹丕。　　司桓的目光早已落在了曹丕身上。这孩子看上去绝不超过十岁，穿一身华贵的蓝色铠甲，神态自若。在满是高大骏马的军阵中，他虽然只乘了一匹小马驹，但样子绝不滑稽可笑，甚至还有几分严肃，更有几名大汉横刀立马站在他身后，保护着他。　　司桓见这男孩竟能有如此待遇，便猜出了这是曹操的儿子。　　“杀了那个男孩。”司桓眯了眯眼睛，低声对身边士卒吩咐。　　曹仁可不再给司桓观察的机会，司桓话音一落，曹军便如潮水般向敌方涌来，司桓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猛地一拽缰绳，竟带领队伍向后撤去。　　“追！”　　曹仁一声令下，带领军队冲在了最前锋。　　　　忽然，曹仁□□的马双膝猛地一弯，一声嘶鸣，竟似要被什么绊倒了，曹仁坐不住，直接被战马掀翻了出去！　　“是绊马索！”　　一瞬间，他猛然意识到那黑衫人已然在这里设下埋伏，但整个人也已重重地坠入一个深坑里。　　“有陷阱！快保护丕公子！”　　曹仁大吼一声，忽然肋下一痛，这坑里竟还藏着锋利的兵刃，他跌下来后便已中了一剑。　　陷阱太深，曹仁一时半会儿难以出去，这时地上对战的双方已有了动作。　　司桓带领的人马迅速折回，从两侧向曹军包抄了过来，另外十几人迅速催马奔向曹丕。　　幸好曹丕身后的几员大汉也不是吃素的，抄起兵刃就与那十几人交起手来，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转眼间身上都挂满了伤痕。　　场面变得艰难起来，曹丕面对这阵势，居然尚且临危不乱，尽力躲避着攻击。　　“保护丕公子！”　　更多的曹军向曹丕身边涌了过来，正在这时，一个宛城士兵抓住机会，一把捞向曹丕的腰，曹丕躲闪不及，被他抓住，带上了马。　　“再不投降，我杀了他！”宛城士兵将一把短匕驾在曹丕的脖子上，跨在战马上威胁道。　　“放下兵器，赶快投降！”宛城军都跟着大喝起来。　　曹军碍于曹丕的安危，只得被迫放下了兵器。　　“杀！”　　趁此机会，宛城军举起兵刃对曹军大肆屠杀，刀子刺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眼见曹军死了已有大半，挟持曹丕的那名宛城士兵冷笑一声，就要将短匕划向曹丕的脖子。　　“住手！”　　正在这时，一声怒喝传来，只见曹仁终于自那深坑中脱身，只是泪下早已是血迹斑斑。　　“曹仁将军！”　　曹丕见到曹仁，大喜地叫起来。　　曹仁不顾身上伤口作痛，猛然跨上一匹战马奔到曹丕身边，挥刀向那宛城士兵砍去！　　那宛城士兵若杀了曹丕，自己不免要被砍中，迫不得已扔下短匕，抽出肋下佩剑，与曹仁硬拼了一记。　　随后一手抱着曹丕，一手挥剑应对曹仁。　　曹仁一向力大，若是换在平时，那宛城士兵一定不是曹仁的对手，可无奈此时曹仁有伤在身，无法使出全力，是以二人僵持不下。　　这时，曹丕忽然急中生智，狠狠地向那挟持他的宛城士兵手腕咬去！　　“啊——”那人吃痛，手腕一松，掌中剑已然掉落。曹仁抓住机会，猛然向他身上挥刀。　　宛城士兵松开曹丕，跌落到地上。　　“丕公子，您可有受伤？”曹仁上前一步，双手接住了曹丕。　　曹丕喘息着摇头。　　这一刹那，另一名宛城士兵也已到了，趁着二人无法招架之际，一剑突向曹丕刺来。　　曹仁的瞳孔骤然收缩。　　“丕公子，小心！”他是用双手抱住曹丕的，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兵器，此时此刻，他就像个废人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剑袭来。　　曹丕纵然再沉稳，但毕竟还是个孩子，面对这等生死关头，终于是骇呆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竟忘了闪避。　　曹仁一咬牙，猛地挺身，护住了曹丕。　　那一剑刺中了曹仁的心口，他喷出一口鲜血，终于倒了下去。　　“曹仁将军——！”　　耳畔传来男孩撕心裂肺的叫喊，男孩的眼里疯狂涌出泪水，猛地扑到曹仁身上，不住地晃着气若游丝的男人。　　曹仁嘴里泛着血沫，一双似被鲜血染红的眼睛凝望着曹丕，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生死关头，曹仁替曹丕挡下那致命的一剑，自己却成了剑下亡魂。　　男孩无助地跪在曹仁身边，垂着头，耳边依然充斥着四周兵器碰撞的叮当声。　　乌云已遮蔽了皓月。　　　　终于，曹丕抬起了头。　　视线穿越乱军之中，直射向后方的那抹黑色身影。男孩眼角犹有泪痕，却仍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他，目光愤恨，仿佛深刻入骨。　　　　一个孩子居然能有那样的眼神！　　司桓感受到了曹丕的目光，先是愣了愣，随后牵动嘴角，毫不顾忌地与他对视。　　　　正在这时，又一剑袭来！　　曹丕的背后似长了眼睛，猛地转身，抓起地上的一把刀，疯了似的向那偷袭他的宛城士兵砍去！　　曹丕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那士兵竟跌了一个跟头。　　在司桓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宛城军攻了过来。　　“丕公子，快撤！”　　四周曹军的残兵败将终于聚集过来，护住了曹丕，向后退去。　　曹丕最后望了一眼曹仁的尸体，转过身，跟着士兵向曹营逃去。　　　　“追！”　　身后，司桓一声令下。　　混乱中，曹丕的小马驹早已跑丢了，他也不知怎么就跳上了一匹高大的骏马。这马竟似也通人性，在他稚嫩的驭术之下，载着他狂奔起来。　　“放箭！”　　在司桓的命令下，一蓬蓬箭雨射了过来，保护着曹丕的人一个个坠下坐骑。　　曹丕前方的路似乎那样漫长，一片片血光中，他不敢向后看，只有不住地催着马，向曹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