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张绣接到了荆州牧刘表的一道命令: 刘表麾下的三百名精锐骑兵即将进驻宛城,保护小姐刘琬的安全。 实际上,刘表的耳目遍布南方,刘琬若想瞒着刘表偷偷回荆州,基本上也是不太可能的。 命令的文书刚到县府,后脚三百名精兵就也到了。来自荆州州治襄阳的精锐在县府前列队,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同时带来的,还有刘表的口谕——荆州牧府小姐刘琬,经在外一年诚心悔过,现赦无罪,可随时回府。 看来,刘表终究还是不忍让女儿流落在外,暂时原谅了她。 这道命令着实震惊了刘琬,她在大厅听完口谕,冲着牧府所在的襄阳城方向,流泪长跪不止。 一半,是感谢父亲的原谅,另一半,却是对荆州未来的忧虑。 她深知父亲的性格,此刻刘表只是单方面原谅了她对蔡夫人的行为,却并没有对蔡夫人产生防备,蔡夫人依旧联合着兄弟蔡瑁,威胁着荆州刘氏的政权。 她就算回府,肯定也是举步维艰。 莫黎昭在一旁看着,默默不语。她知道历史的结局,无论刘琬再怎么挽救,刘表一家也不可能再掌握荆州了。 但面对刘琬,她又怎能将真相说出口。 刘琬自然不知道莫黎昭心中所想,打定主意等宛城的事情完了,便回襄阳。 夜晚。 许都到曹营的运粮道上,一辆辆辎重车缓缓行驶,乌云遮蔽了月亮,只有淡淡的星光照射着前方的路。 走了一天,辎重兵们都疲惫不堪,四周暗淡的光线更引得人昏昏欲睡,士兵们一边走路,一边不住地点头。 走着走着,最前面一个士卒突然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后面的人差点被绊了一跤,气急败坏地用手捅他:“喂,你莫不是真的睡着了?” 那士卒脸朝下扑在地上,没有回答。 后面的人骂骂咧咧地想把他拽起来,谁知手刚碰到他身上,却觉得一片潮湿而黏糊。 后面的人把手凑近眼睛,借着微弱的星光,只看到手掌上一片血红。“血?!”他一下子清醒了大半,瞪着倒在地上的同伴,“喂,你……” 还没来得及说完,忽听四周响起一片马嘶! 他身边的马双膝一弯,四蹄不住地想稳住步子,却还是倒下去,陷入了坑中。 只听身后有人高喊,“有埋伏!” 彼时人困马乏的曹军这才清醒过来,这条道路四周俱是山林树丛,无疑是适合敌军埋伏的好地点,只可惜他们没有多加注意。 现在明白已经太迟了。 后面那曹军士卒刚想去护粮,却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已插了一把刀子。 漫山遍野的宛城军无声出现。 张绣听从了诸葛亮劫曹军粮草的建议,特意派出精英部队来完成这次任务,由此可见,张绣为了抵御曹操也下了很大的血本。 一个个宛城军人从树丛后面跳出来,杀向曹军,为了不引人注目,宛城军特意换上了黑衣,也没有举火把,在与敌军交战的过程中,甚至注意避免兵器碰撞的声音,目的只有快、静、狠地完成这次任务。 宛城军以逸待劳,没过多久,遍地便都是曹军的尸体。 “有没有漏掉人?” 惨淡的星光照着遍地的血迹,宛城军的首领收刀回鞘,环视四周。 这领头的人叫赵越,是张绣手下最得力的将军之一。 “没有。” 手下的士卒查看了一圈,回来报告。 赵越点了点头:“继续行动。” 紧接着,宛城军便迅速扒下了曹军的军服,穿在自己身上,又曹军的尸体一个个抛进了树丛。 没过多久,一个个身穿曹军军服的宛城军便整理好辎重粮草,重新跨上马匹,在夜色下向曹军的营地驶去。 星光下的曹营十分静谧,几个巡逻的士卒手持火把站在入口,簇拥着一个英武挺拔的少年。 不远处,“押粮军”也渐渐接近了营地。 押粮军来到入口,守在入口的少年迎了过去,正是曹操的长子曹昂。 “怎么迟了这么久?”曹昂不经意地问。 “道路崎岖难走,有些耽搁了。”领头的“押粮官”赵越陪笑道。他虽不认识曹昂,但见他衣着华贵,已隐约猜出这少年必是曹军中的重要人物,因此不敢怠慢。 曹昂点了点头:“好,你们去卸粮吧。” 赵越低下头,指挥辎重兵把车辆向后方运去。过程中,他悄悄回头,见曹昂仍在远处,没有跟过来。 大营的后方更加寂静,几乎没什么人看守,“押粮军”到达以后,赵越一挥手,假扮成曹军的宛城军全都离开了辎重车,围了过来。 “看到没?那就是曹操的中军帐。”赵越用手指了指远处最大最华丽的一间帐篷,“我们现在兵分三路,一队往东边劫掠,一队往西边,剩下的人跟我杀进中军帐,取曹操的项上人头!” 剩下的人点了点头,手握住佩剑,蓄势待发。 “走!”赵越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四散开来。 中间那一队穿梭在黑夜里的营帐间,直奔前方中军帐。 赵越带头冲在最前面,一想到曹操即将死在他的手上,心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杀!” 刀光一闪,赵越砍倒中军帐口的侍卫,一把掀开了帐帘,却惊在原地。 只见一排排尖锐的兵刃正对着自己! 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曹军,手持刀枪,挡在主座上之人的面前,就在这座大帐里把赵越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越大惊之下,抬头向主座上看去。 谁知,主座上根本就没有曹操的影子!只有个青衫男子随意地坐在那里,端了杯酒,悠闲地抿了一口,明锐的眼睛正含笑望着自己。 赵越是当先进入大帐的,他被堵住,后面的人自然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大帐外传来曹军跑步集结的声音,一批批曹军已然包围了中军帐,包围了尚在帐外的所有“押粮军”。 面对一排明晃晃的枪尖,赵越的心不住地下沉。 他们的计策还是被识破了,如此看来,曹军说不定早已猜到了他们会假扮押粮军前来劫营,故意设好了圈套等着他们往里跳。 他早该意识到,一向戒备森严的曹营今晚怎会没人看守?还不是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然而,以赵越为首的这批宛城军毕竟是张绣麾下的精锐,纵然面对此等危险场面,也没有一个人双膝发软,此刻,每一个人都握紧了刀柄,心中升起了共同的信念——眼下想要逃脱已绝无可能,只有以死相拼。 几乎是同时地,宛城军的每个人都拔出了刀,欲与身边的曹军进行一场殊死搏斗。也正在这时,突听主座上传来“当啷”一声响,一只酒杯被那青衫男子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杀。” 主座上的青衫男子站了起来,以酒杯作令箭,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口中淡淡道出。 “噗”地一声,曹军的□□刺入了赵越的胸膛。 张绣的军队纵是精锐,却依然不敌曹操的虎狼之师。 何况,这些宛城军早已因为兵分三路而占尽了人数上的劣势,眼下在中军帐这边的,不过只有区区几百人而已。 那青衣男子,就这么漠然地看着眼前鲜血飞溅的场面,有人的血喷溅到了他白净清俊的脸上、一尘不染的衫上,他却无动于衷,连擦也不擦。 不过几分钟,中军帐的周围已全部堆满了宛城军的尸体。 杀戮停止后,青衫男子拍了拍手,走下了主座。正在这时,帐帘一挑,从外面进来三个人。 中间一人一袭明紫色长袍,颏下长髯,正是曹操,他身旁一左一右跟着程昱和曹昂。 曹操一步一步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到青衫男子面前,看着帐中的场面,抚掌大笑。 他不禁拍了拍青衫男子的肩膀:“奉孝果然神机妙算,这回咱们终于是赢了张绣一遭。” 郭嘉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道:“看来典将军和曹将军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帐帘又被掀开,典韦和曹仁双双步入帐中。典韦的手中提着向东边一队宛城军首领的头颅,曹仁的手中则提着向西边一队宛城军首领的头颅。 “主公,分成三路劫营的敌军,现皆已被擒。” 典韦把手中的脑袋扔在地上,声音洪亮。 “辛苦诸位,这一回守株待兔,大家都有功劳。”曹操大笑。 首次取胜,中军帐中的气氛十分轻松,每个人的眼里都带了笑意。就连不知什么时候已溜进帐中的曹丕,那一向骄傲淡漠的脸庞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曹操命人把地上的尸体全部清理了,又叫典韦等人回帐中歇息,只留了郭嘉和程昱二人在中军帐。 “依你们看,下一步计策该如何?”曹操手捻胡须,目光缓缓扫过郭嘉和程昱。 程昱没有迟疑,紧盯着曹操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乘胜追击。” “我也正有此意,”郭嘉道,“孟德兄应派兵再次进攻宛城,越快越好。” 曹操点了点头:“就依你们……那就让典韦和子孝兵分两路,典韦为主力,子孝作支援,今夜便出发!” 子孝就是曹仁的字。 郭嘉和程昱听后,都没有异议。 曹操却还沉吟着,也没有让郭嘉和程昱告退,似乎还再想吩咐什么。 “孟德兄所虑的,可是丕公子?”郭嘉目光一闪,已看出了曹操心底所想。 “……正是。”曹操颔首,微微叹道,“丕儿是个成才的好料子,我这次之所以把他带来,就是想让他提前上战场历练历练。” “孟德兄想让丕公子今夜就跟着典将军等人上战场?”郭嘉道。 曹操点头。 “主公,我看此事不妥。”程昱皱眉道,“丕公子只有十岁,心智和武艺都还未成熟,就这样让他上战场,实在是……太危险。” “仲德,你多虑了。”郭嘉拍了拍程昱的肩膀,轻松说道,“丕公子的心智和应变力远在同龄人之上,纵使处于险境,也有逃脱之力。” “可……” 程昱还想辩驳,却被曹操大笑着打断:“仲德,看来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没你这个做谋臣的关心儿子啊。” 曹操这话的语气乃是调侃,并不是指责,但其中的意思已很明确。 程昱微微低头:“不敢。” “好了,你也不必担心,我意已决,今晚就让丕儿跟军队一起出征。”曹操道,“不过你的建议也有道理,我便把丕儿安排在子孝那一路,他们是后备军,一路上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敌人,子孝心细些,保护丕儿也必不会出什么差错。至于昂儿,就派他随典韦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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