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在临死前，只看见一只利箭穿云破雾般向自己射来。 东面的战场上，最后一名曹军终于也倒下了，甚至包括曹昂也未能幸免。 诸葛亮那身素白的衣袍上已俱是血污，身上也有几处擦伤，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活下来的宛城军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这一场战役，他们终究是胜了，不过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诸葛亮握紧双拳，心中一片阴霾，因为按照他的计划，他们本不用损失得如此惨重，可以轻而易举地获胜——他现在已清楚地知道，司桓给他点的人数有问题。 由于曹军来得急，诸葛亮当时并没有仔细查看这批军队的人数，他本要的是两万人，可司桓却只给他点了一万九千人。 何况，两万人的庞大数目中少了一千人，这本是看不太出来的。 就是因为这少了的一千人，使诸葛亮的军阵造成了错乱，险些酿成惨剧。 “司桓……这究竟是为什么？” 诸葛亮摇摇头，紧锁眉头望着前方曹营的方向。 然而，曹营离他们的位置还有几十里，前方是一片密林，天空黑云密布，他什么也看不到。 在战斗中幸存的几个宛城士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聚集在诸葛亮身旁，准备回城。 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鲜血，在夜里看来就像是黑色的疤痕一样覆盖在脸上，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甚至有两人已失掉了手臂，正在忍着痛苦轻哼着。 “亮公子，我们回去吧。” 诸葛亮点点头，正要调转马头收回视线，却陡然一惊。 前方的密林中突然亮起了一支火把！ 少年刹那间汗如雨下。 是曹操的援军到了！ 诸葛亮简直连呼吸都要停止，他身边只有几个残兵，如此，该怎样应战？ 一瞬间他攥紧了缰绳，几乎要将其拽断。 来人究竟是谁？ 难道是曹仁那批人马？ ——不，曹仁在西边，来得不会这么快。诸葛亮马上在心中否决了这个答案。 来的只能是曹操手下其他的将领！ 那他会是谁？ 此时，诸葛亮身边仅剩的几个士兵也已吓呆了，他们没有精力再战斗，望着眼前那一簇簇火焰，直接就惨叫了出来——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可如今…… 没有人企图逃跑，因为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再跨上战马，何况以目测看来，曹军来了好几千人，即使逃也是无用的。 前方的密林中，曹操的援军迅速向前推进，眼看就要走出树林。 诸葛亮身边的残兵闭上眼睛，干脆不再动了。 面对这等生死时刻，任谁都无能为力，即使是智慧超群的诸葛亮也无力回天。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逃。 在这一瞬间，诸葛亮脑中闪过了莫黎昭的脸庞。 如果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思绪闪过，诸葛亮睁开眼睛，迎着曹操的援军，明晃晃的火把照着他的脸庞，他的瞳孔里映着一簇簇亮红的光焰。 风停了，这一刹那间，仿佛万籁俱寂。 眼看曹军就要走出树林，最前面的那个将领却忽然停住了。 曹军紧跟着全部站定，那将领勒着马，透过遮掩的树枝，静静地望着诸葛亮的残兵败将。 几秒钟后，他忽然一挥手，调转了马头。 紧接着，全部曹军竟随着他撤退了。 诸葛亮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扑通”一声，他身边一个士卒跪了下去，已被这场命悬一线的危机吓得腿软了。 “他们……为何不杀了我们？”几个残兵喘着气问。 诸葛亮蹙了蹙眉，亦十分不解，刚才那几千援军明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他们擒住，究竟因为什么故意退兵？ 但不管怎么说，危险总算是过去了。 一刹那间，诸葛亮抬起头，只看见曹军军旗上，一个斗大的字在林间一晃而过——“刘”。 曹营。 中军帐中灯火通明，曹操坐在主座上凝视着前方不语，郭嘉也难得没有喝酒，在一旁沉默着，似乎已经预感到了那场战斗的结局。 忽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帐帘被霍然掀起，紧接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孩从马上跌了进来。 “丕儿？！” 曹操一见来人，猛地站起身，上前扶起了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曹丕：“你怎独自一人？子孝何在？” “父亲，孩儿不肖，曹仁将军等一众军士为了保护孩儿，全部阵亡了……”曹丕跪在地上，嗓子几乎哭哑了，“仅剩孩儿一人乘马逃脱……” “什么？” 曹操宛若晴天霹雳，浑身一震：“你说子孝……” 曹丕点点头，伏在地上呜咽。 “混账！” 忽然曹操猛地挥起巴掌，狠狠地打在曹丕脸上：“就为了你，损失我一员大将，你怎还有脸来见我？” “孟德兄，你何必如此？”郭嘉急忙上前拉住曹操，“子孝将军护主心切，这怎能责怪丕公子？” “父亲……”曹丕抬起了头，小脸上红肿的掌印在明晃的灯下看来，惹人心疼。 曹操一拳捶在桌案上，喟然长叹：“子孝从年幼便跟随我，忠肝沥胆，一片赤心，可惜、可惜啊……”说到最后，眼角竟也溢出了泪。 郭嘉心里也是一酸，皱眉道：“丕公子，子孝将军那一路只是后备军，究竟是谁如此狠心，连你们也不放过，非要赶尽杀绝？” 曹丕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只见他穿一袭黑衣。” 被人击败得如此惨烈，竟然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曹操见此，心里又是一怒，喝道：“走开！” 曹丕一咬牙，踉踉跄跄地出了大帐。 曹丕刚出大帐，帐帘又被掀开，只见一个身穿黄铠的将军走进中军帐，来到曹操面前，施了一礼。 却正是那故意放走诸葛亮一行人的将军。 “见过明公。”男人冲曹操徐徐开口。 “我让你去支援典韦，你怎地回来了？”曹操见了他，眉头一皱。 “典韦将军和曹昂公子的部队已经败于诸葛亮之手，全军覆没。我来不及支援，到达的时候，诸葛亮已撤退了。” 男人低着头，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像人要喝水一样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语气中带了些惋惜。 “扑通”一声，曹操跌坐在首座上，瞪着眼前的人，道：“你说什么？” 男人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的意思是，典韦将军和昂公子已经……”郭嘉盯着他。 “已经全部战死。” 接连接到两条吃了败仗的消息，再加上突然听见两员大将和长子已经不在人世，曹操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中隐隐作痛，那是他的头疾又犯了。他盯着眼前穿黄铠的男人，一字一句道：“你真的没有追赶上敌军？没有见到诸葛亮？” “没有。”男人沉稳地回视曹操。 ——然而，他却为何要说谎？他明明看到了诸葛亮，甚至可以将其擒住，为何要说没有看到？ “你下去吧。” 曹操叹了口气，冲他摆了摆手。 “还望公明节哀。”男人又施一礼，转身出了帐。 “奉孝，你看……”男人走后，曹操靠在座上用力揉着太阳穴，似乎已相当疲倦。 郭嘉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必须要察清楚，曹仁将军究竟死于谁之手。” 曹操闭上眼睛点点头：“损失如此惨重，你看……我们要不要退兵，回许都暂歇？” 郭嘉有些犹豫，其实他相信，若再打下去，他绝对可以助曹操攻下宛城。但现在曹仁、典韦、曹昂全部战死，不仅需要急回许都发丧，我军的士气实在已跌落到谷底，若继续征战，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 何况……许都后方的麻烦，还远没有解决。 郭嘉皱起眉头，正在思考的当儿，帐帘猛地被掀开，程昱手持一封书信急急走来 ，箭步似飞。 “主公，文若来信，董承在许都作乱，煽动官员谋反，恐都城有危。” 听此消息，曹操蓦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空气。 后方有难，宛城这场仗，看来不能再打了。 暗叹一声，曹操站了起来，一甩袖袍： “传令，撤军！” 诸葛亮带着那些负伤的士卒，终于回到了宛城。 刚走进城门，背后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亮公子请留步。”身后有人高喊着，诸葛亮不用回头，就已听出这声音是司桓。 方才，司桓没能追上曹丕，只得回了宛城。 诸葛亮闻声却没有停下，但司桓的兵马仍在不断奔跑，直跑到诸葛亮等人前面，把他们包围起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诸葛亮只得被迫勒住马。 司桓来到诸葛亮身边，抱了抱拳笑道：“恭喜公子得胜。” 这司桓先是用莫黎昭的性命威胁他，后又少给他点了一千人马，此刻面对这几个浑身浴血的伤兵，竟还能说得出“恭喜”二字，诸葛亮现在实在对此人没什么好感，偏偏司桓还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诸葛亮不觉冷冷地道：“你怎会在这里？” “在下刚才借了一千兵马，往西面迎战曹仁去了，正巧得胜而归，在这里碰到了你。”司桓道。 “那还真是巧。”诸葛亮瞟了一眼司桓身后的一千精兵，“这一千人，你是向谁借的？” “自然是向亮公子你借的。”司桓微笑道。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他从没有说过要借给司桓一千人马，这一千人是司桓自己偷偷调走的，而就因为这少了的一千人，令他险些战败，司桓想必也不会不知道。 诸葛亮内心突然生出些许危机感，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原来如此。那，你现在拦住我们是要做什么？” 司桓勾起嘴角：“在下不过是想请亮公子去我的府上享用一顿庆功宴，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诸葛亮冷冷道：“我还要回县府去向张绣将军复命，恕不奉陪。”说罢，就欲催马向前。 “公子且慢，先吃了庆功宴，再回县府复命也不迟。” 司桓一伸手，就拦住了他：“在下的府邸就在东边不远处，还请公子随我来。”说罢用手一指东面，隔几间房屋的地方果然有一个建造得略微简单的府邸，门前挂着两个大灯笼。 周围的一千士卒渐渐围紧了诸葛亮，他的心不住地下沉，司桓执意要自己进府，不知到底又要做什么，也许是……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历尽艰险好不容易回到了县府，却又要落入司桓的手里。 诸葛亮叹了口气：“看来，我就是不进去也不行了？” 司桓笑着点了点头，身边已有个士卒从马上跳下来，抽出长刀，抵在了诸葛亮身后。 “公子请。”司桓伸手把诸葛亮往他府邸的方向引去。 背后的长刀几乎抵住了诸葛亮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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