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冀州以北,此地有一处大洼,连接冀州、衡水多处,古来盛传为仙迹。嘉靖皇帝好道,地方官为使龙颜大悦,按照传说里的描述,临洼建了一座竹林寺,富丽精致,广有香火。
竹林寺名义上为寺庙,但因仙踪而盛,加之嘉靖年间扬道抑佛,供奉的都是三清、八仙一类。近两朝佛事渐兴,殿内则又搬进许多佛像,成了僧道共存之所,和尚、道士分院而居。
早在陶仲文权倾朝野之时,这寺庙就是他掌控的秘地,养着许多的能人异士。后代教主率教众迁往当地,正好将此寺扩建为总坛。许清浊听人讲,总坛亦是总堂,上坛下堂,表面上不过寺庙数院相围,地底下却另有偌大玄机。
这寺庙立于丘上,三面环水。殿前香客众多,既有一般百姓,磕头求愿,合掌低诵,也有富家老爷,被仆人簇拥着往殿内敬香。深院之中,则喧闹稍减,花草丛丛,矗立许多灵塔,乃是历代主持及门人的陵墓。
许清浊自然明白,所谓大隐于市,这里的香客对丹教来讲,乃是绝好的遮掩。众人避免与香客混杂,不取大道,绕到对岸,经水路入坛。渡头的舟子、船夫均为丹教的教徒,见护法一行前来,不动声色,备了数只大船,载众人渡水。
大船斩浪而行,在大洼中驶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依山的溶洞前。那洞口处设有船桩和踏板,似乎是个小湾,但并无舟船停在湾里。众人抵达小湾,刚下船,船夫即驾船而回,毫不停留。
许清浊暗想:“他们这么小心,是怕有外人窥知此地,多半要从小湾离开,还得飞鸽传信,令渡头派人来接。”望了望地形,更想:“香罗刹等人此行倘若失败,想出去都难了,可谓是背水一战。”
洞内很是潮湿,地面亦有积水,前面的人不断踏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许清浊一抬头,见洞顶高有十丈,无数石柱倒垂,形如枪戈齐指,狰狞可怖。联想当地的地势,登时明了,这天然溶洞正处于竹林寺所在山丘的下方。
众人跨过一架石头拱桥,另一边,好像是个颇为宽大的平台。台上矗立着许多小塔,排列各异,看数目足有三十余座,每塔后面都有一人,盘腿坐于蒲团上,有的身穿道袍,有的穿着僧衣,似乎闭目入定。
香罗刹击掌三下,众僧道方才睁目,为首一僧道:“原来是二位护法驾到。敢问护法此行回坛干嘛?是想谒见教主么?”香罗刹娇笑道:“各位高僧道长,你们替我丹教守门而已,我回总坛做什么,你们问了做什么?”
那僧人点头道:“是,二位护法能不能见教主,自有人说了算。”香罗刹冷笑一声,暗道:“这群看门狗胆大包天,居然也敢对我问这问那!多半全给姓向的收买了。”淡淡地道:“便请开门吧。”
那僧人道:“遵命。”三十多人一齐探出右手,抵向面前的小塔,似乎握住了什么。便见他们拧转手掌,陆续拧了五下,众人耳边听到咔嚓、咔嚓连响五声。传来一阵隆隆之音,有如推磨,圆台上露出一个开口。
许清浊瞧在眼里,心想:“丹教果然诡秘,塔上定有开门的机关,却是有的真,有的假。他们看似动作一致,其实略有不同,以免外人看出哪几塔的机关是真的,更逞论先后次序了。”
忽听身后有人低声交谈:“......你都记下了也徒劳,每次开门,所用的机关都不一样。”许清浊一怔,方知还是小看了丹教的诡秘,不由生出一丝担心,不知自己这次跟来,到底是凶是吉。
圆台上的开口斜通向下,阶梯分明,似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壁面立有火炬,尚算光亮,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众人依次踏入暗门,许清浊亲自走进,才知甬道宽阔。往后一瞧,连毒灵子的牢笼也能安然通过。
众人沿着阶梯走到底,变作一段直路,再走一刻,又转为向上而行。约莫一顿饭工夫,看到前方有个出口,踏阶走上去,左右一望,不止许清浊、风倦月,更有几个新任坛主也都出声惊呼。
原来,众人处在一个圆拱形的大洞中,比小湾处的溶洞大了数倍。洞顶有着大小不一,排布杂乱的天孔,外界的阳光从孔中射入,打在钟乳石、水潭、岩壁、苔藓上,映出的光彩各不相同,整个洞内因此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一个坛主低声道:“褚大哥,这光景叫什么?”另一人道:“这是本教的‘烛龙天光’,玄妙异常,你瞧,诸色光芒都汇聚在主殿的顶头仙钵。”附近数人都听到了他的言语,忙顺着他所指看去。
只见北面倚着洞壁,立着一座辉煌富丽的宫殿,殿顶筑有一个斜倾的金钵,钵口向外。大洞里的彩光经数次反射,最终全都齐聚于钵内,整个钵面明亮异常,彩纹流波,好像数种颜料混在一起。
那姓褚的面含敬畏,解释道:“传闻我祖师教主有德,玉皇大帝赏赐天光于我教,每隔百年,钵内神光凝为仙露,缓缓淌下。凡人饮之,可以得道成仙,与天同寿。”
有一人闻言奇道:“褚大哥,可我丹教创教至今,也不到百年啊。”姓褚的男子道:“不错,因此这神迹只出现过一次,也只有一人获此福缘。”另一人脱口道:“周天教主?”姓褚的男子点了点头。
众人啧啧称奇,心想周天教主神通广大,原来是得到了苍天的恩赏,不禁钦服羡慕。许清浊暗想:“若非我已知周天教主神功的来历,怕也得给你骗了!毕竟是邪教,专编这些鬼话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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