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强硬的劝酒辞说完,沈山又习惯性地伸出手臂,毫不避讳地搭上女孩的肩膀,强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夏楠挣扎着试图摆脱,却发现对方用力奇大,像铁锁一样禁锢自己,根本无法撼动。    喝过酒的男人身上带着酒气,与汗液混杂在一起,制造出极其刺鼻的味道,令她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夏楠的酒量当然不止一杯白酒,但在这种场合下,一旦端起杯子,最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事实上,席间的其他人也是久经沙场,听到沈山的话,纷纷开始架秧子起哄,都已经在摩拳擦掌,只等着她打破自己滴酒不沾的托辞。    “山哥,你跟我才喝到一半呢,怎么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    正当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竟是赵嘉言凑过来,脸色涨红地挡在两人之间,主动吸引火力。    “哟,赵主任没过瘾?”    沈南天一直端坐上席,却在此刻突然开腔,手里还把玩着那串手串,连看也没看这边,显得很是漫不经心。然而,他的声音却穿透整个包房,成功地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也为夏楠解开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赵嘉言拱了拱手,未作任何反驳,而是再次给自己和沈山倒满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这才擦了擦嘴角,豪爽地表示:“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遇到各位是缘分,我也没打算直着走下这张桌子——待会儿是回家还是去医院,都要麻烦夏律师,请大家对她手下留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沈山有心为难,也拨不开面子了。    眼看赵嘉言成为被围攻的对象,夏楠又开始暗自焦虑,明白他是认真的,刚才说的那番话也不是开玩笑,而是抱定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除了偶尔吃几口菜,对敬酒者来者不拒,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没有。    在大部分酒局上,去洗手间催吐是保持清醒的重要手段之一,赵嘉言被留在席间连续灌酒,还能坚持这么久,简直就是个奇迹。    纵使夏楠对他有怀疑、有怨怼,面对此情此景,还是难免兔死狐悲的伤感。    她小声招呼服务员,让对方送来一罐酸奶,悄悄放在自己的左手边,尽量靠近赵嘉言的座位,想让他趁机解酒,至少喝得没那么难受。    服务员刚要离开,又被沈南天叫住,只听他命令道:“给我也来一罐。”    夏楠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除了一开始端过杯子,后来一直作壁上观,根本没怎么喝酒,又怎么需要解酒?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然而,她表面上还是保持客气,态度殷勤地表示:“沈总,您喝我这一罐吧。”    沈南天摇摇头,看着刚刚被人拖到别处敬酒的赵嘉言,意有所指地说:“你那是给赵主任准备的,我可不敢夺人所爱。”    夏楠听出他话里有话,不想多做解释,继续装傻充愣:“没事,服务员待会儿就把另一罐拿来了,不要紧的。”    “怎么能说不要紧呢?如果赵主任知道了,心里该有多膈应啊。”    沈南天抖了抖掌中的文玩手串,看着那些由珍贵木料制成的珠子,打比方道:“就说我吧,盘这玩意儿全靠兴趣,时间越长越见功夫。如果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碰了,玩的心情就都毁了,扔地上都不想捡。”    心知来者不善,夏楠索性也借题发挥:“不想捡就别要了,犯不着跟地板过不去。”    “错,该收拾的是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否则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    想到沈如冰脸上的淤青,以及躺在医院里行动无能的杜辰风,夏楠做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说:“您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把手握紧一点,还得借巧力,别糟蹋了精贵玩意儿。”    沈南天又开始把玩那串珠子,眯着眼睛看向她,悠然发问:“你心疼那地板了?”    “那地板早被人撬跑了,”夏楠耸耸肩,“只是觉得两败俱伤的事情,犯不着而已。”    男人大笑起来:“谁说两败俱伤?能够借此机会结识Q市第一大状,沈某荣幸之至啊!”    这番动静终于吸引了桌上其他人的注意,也让赵嘉言摆脱围攻,步伐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只见他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视线完全无法聚焦,仿佛随时都有瘫倒在地。    夏楠终于还是将那罐酸奶递给了他。    时至今日,她对杜辰风没有爱也没有恨,却不愿一个法学教授被当众殴打,更不愿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她不知道赵嘉言是出于何种动机,又是怎样和沈南天搭上线,只是看着这一桌本该在监狱里吃牢饭的家伙,竟然无需承受任何代价就能重获自由,心情很难保持平静。    当男人最终倒下的时候,桌上其他人也已经东倒西歪,包房里热闹不再,双方堪堪喝成平手。    沈南天叫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男服务员,让他们把赵嘉言架到肩上,又一路抬进奥迪车的副驾驶座。他和夏楠交换了电话号码,让她保持随时联系,方便市中心大医院消化科的医生提供上门&服务。    夏楠手忙脚乱地扯开安全带,确保把人绑好了,方才抬头挽起碎发,匆匆地向沈南天道谢。    “快走吧,”他伸出手来,“我们后会有期,夏律师。”    停车场的车已经走空了,开发区空旷的街道像一幅特征不明的背景画,让人不记得自己身处何方。凉爽的夜风从头顶吹过,驱散了白日的酷热,也悄悄抹亮了一整片星光。    夏楠莫名恍惚地与之握手,感觉自己的手被牢牢卡住,用力之大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一样。    沈南天似乎习惯这样的告别方式,手中用力,表面上依旧神色如常。他将另一只手撑在车顶上,微微弯下腰,握着她并不急于放开。    夏楠咬牙回握,力气虽不够与对方抗衡,却足以证明自己绝非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他没料到会遭受反抗,挑挑眉,再次加大了力道,逼得女孩倒吸一口凉气,方才松开铁钳般的大掌,满意地站直身子。    关上车门,沈南天再次重复:“后会有期。”    夏楠感到一阵恶寒,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礼貌回应:“沈总再见。”    直到把车开进赵嘉言家的地下车库,她的手掌还觉得酸痛,像被捏断之后重新拼装起来一样。她回忆沈南天的言行,感觉这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即便不相信沈如冰的话,也要对他保持警惕。    赵嘉言醉得很厉害,松掉安全带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夏楠赶忙呼叫物业保安帮忙,连拖带拉,好不容易才进了电梯里,直接刷卡到了他的家。这里的管家式物业很负责,把人弄上床之后,还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时间已近半夜,夏楠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推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将保安送出门去。    回到主卧,赵嘉言和衣躺在床上,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眉头也紧皱着,看起来很难受。    这不是夏楠第一次看到他喝醉至如此程度,却是她感受最复杂的一次:沈家村集团财大气粗,在Q市根基深厚,为他们辩护能获得想象不到的巨大资源;身为杜辰风的师兄,明知道他被当众殴打的前因后果,还义无反顾地为凶手辩护,其中的动机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然而,回想起赵嘉言在席间为自己挡酒的那一幕,她还是不由得心软,终究无奈地叹了口气。    按照以往的惯例,夏楠的任务仅限于送人回家,将赵嘉言安置上床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开。可眼看脱了鞋、搭好被子,还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水,她却踌躇着不忍离去,执着于心中有太多问题要向他讨答案。    抬腕看看表,距离天亮也只剩三四个小时而已,夏楠索性脱掉高跟鞋,靠着主卧的床沿坐下。    她想好了,等赵嘉言醒来就说自己刚把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回家——反正他不知道酒宴何时散场,也不知道醉酒昏睡的时间长短。    她要问问他,为什么替沈家村的恶霸辩护?    她还要问问他,与杜辰风之间是什么关系?沈南天的为人品性如何?    但她最想问的,是他究竟如何看待自己?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劝她和杜辰风复合?又为什么要把她带去参加这样一场应酬?    想得越多,夏楠心里的问题也越多,眼皮渐渐垂下,最终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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