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从不乱发脾气。” 夏楠质疑：“他是律师，最擅长情绪控制，就算真生气了，也不可能爆发肢体冲突。” 张沛然耸耸肩：“反正我是亲耳听到的，赵主任出门的时候还在吼，‘有本事你把我也关在门外’。啧啧，那气势……” 夏楠吓了一跳，打断对方的感慨，再次确认道：“他出门的时候说什么了？你重复一遍。” 男孩挠挠后脑勺，皱巴着脸，迟疑却清晰地复述：“有本事……有本事你把我也……也关在门外？” 说完，张沛然眨了眨眼睛，仿佛突然灵光一闪，回过神来：“喂，你说赵主任这话几个意思？” “什么几个意思？” 她略显慌乱，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心头却明明白白地涌上一股热流，嘴里敷衍道：“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呗。” 对方捅破了窗户纸：“才不是呢！杜老师被你堵过门吧？赵主任说的肯定就是那件事。” 其实，夏楠也在第一时间萌生了类似的联想，只是不便表现得太过自恋，把什么事都生搬硬套地跟自己扯上关系。 杜辰风是Q大法学院的教授，是赵嘉言合作多年的伙伴，彼此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利益关系。 她是他的下属、助理，是靠他吃饭的人之一，与杜辰风相比，是能够被完全替代的存在，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从张沛然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他还是选择了和她站在一边。 即便只是一句气话，这句话本身也充满意义。 夏楠不再怀疑，甚至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赵嘉言和杜辰风是真的吵架了，而且原因很可能与自己有关。 整整一下午，她都会忍不住偷看对面的主任办公室，想知道赵嘉言有没有来。 尽管不可能为了这种事表达谢意，夏楠还是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回报，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问候，也会让她感到释然。 然而，直到快下班的时候，赵嘉言才再次出现在律师事务所。 伴随着他的到来，走廊上响起一连串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隔着远远的距离，像踩在人心尖上一样。 夏楠做了个深呼吸，拿着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起身离开办公桌，抬腕敲响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请进。” 赵嘉言刚把西装脱下来，正准备挂进衣柜里，回头看见是她，又转过身去，不经意地问：“有什么事？” 他今天穿了一件条纹衬衫，袖口处搭配有精致的银色袖扣，将手腕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 夏楠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须后水味道，舒缓、柔软而清雅，若有似无地弥漫在鼻翼间，令人感觉神清气爽。 她心中小鹿乱撞，连忙将文件摊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涩声道：“……这是下个月开庭的传票。” 闻言，赵嘉言探过头来，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瞟了一眼文件的内容，点头称是：“等着，我现在就把送达回证签好，你尽快寄给法官。” 他的气息吐撒在她的颈项间，刺激着赤&裸的肌肤，平白催生出一大片鸡皮疙瘩。 夏楠四头皮发麻，双腿也软得像棉花，整个人仿佛随时有可能融化成泥。她只好用手掌撑住办公桌的桌沿，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却忍不住身体微微发颤。 赵嘉言只顾查阅文件，没有发觉她的异常，很快就把字签好了。 他合上笔帽，将文件递回来，继而沉吟道：“大通公司召开了董事会，一致决议接受宏图的调解方案，准备向法院申请制作调解书结案。过段时间，各方还要联合举办一场新闻发布会暨招待酒会，你准备好出席。” 夏楠猜测，他一早上不见踪影，应该就是去大通公司列席会议了。 提及本职工作，她勉强找回状态，好歹能够做出正常应对——身体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反应消失不见，只剩下大脑还在高速运转，恍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得知酒会的规格和注意事项，夏楠很惊讶：“Black Tie？签约仪式而已，有必要搞这么高级吗？” Black Tie，顾名思义，就是男人要穿燕尾服、脖子上系一根黑色领结才能参加的晚宴。 作为晚宴中最正式、最高级别的一种，女宾的着装要求是及地长裙，短一点的小晚礼裙都不合规格。参加工作三年，夏楠每逢年会或庆典，都会为着装和造型头痛，对这类考究的社交活动更是避之不及。 赵嘉言耐心地解释：“他们两家都想就此为目标公司打开局面，当然要隆重一点。” 她只好用笔在工作日历上做好记录，顺便计算距离举办晚宴的时间还有多远，估摸着自己应该穿哪一套衣服配哪一双鞋。 方此时，赵嘉言状似随意地提醒：“晚宴要携伴出席，你准备跟谁一起去？” 夏楠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我不跟您一起去吗？” 他摇摇头：“我是大通公司的法律顾问，要帮学长招待客人，也算半个东道主，恐怕不能跟你一起出席。” “……那我就不去了。” 赵嘉言无奈笑道：“学长特意点了你的名，说要专门谢谢‘小夏律师’，还准备了大红包，怎么能缺席呢？” 夏楠咬着牙说：“可我真不知道该跟谁一起去。” 对方不再说话，而是用一双深沉如海的眸子看她，眸光中有几分晶亮，让人像受到催眠一样，不自觉地就迷失了自己。 夏楠知道，他是想让她主动说出杜辰风的名字，就当给彼此最后一个机会。 她的胸口又酸又胀，承受着无形而巨大的压力，差一点喘不过气来。女孩抿紧嘴唇，固执地回看着他，目光同样坚定，拒绝做出任何让步。 两人就这样直直地互相瞪视，谁都不肯率先移开视线，生怕一不小心败下阵来。 最后，还是赵嘉言忍不住笑场，扶额低下头去，闷声道：“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不对，我本来就什么都没说。” 夏楠也终于放松下来，有感而发：“赵主任，拉郎配行不通的。” 他们谁都没有提及那个人，彼此却心知肚明，非常清楚对方话里的含义。 赵嘉言叹了口气：“可你还能跟谁一起去参加酒会呢？” 她毅然决然地表达忠心：“我是您的助手，也算大通公司的半个法律顾问，无论做多做少，都应该一起去现场帮忙。” 夏楠大概能够猜到，赵嘉言是为了撮合自己跟杜辰风，才借口不能携带女伴，逼她做出选择。 男人果然不再坚持，而是苦笑道：“那也行吧，随便你。” 听闻此，夏楠才如释重负，不再为即将到来的晚宴苦恼，反而还有点期待那所谓的“大红包”。 在她眼中，赵嘉言处事果断，遇到矛盾从不纠缠，总会分析利弊做出取舍。如今，为了自己和杜辰风的感情问题，他居然几次三番地开口，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 离开办公室之前，夏楠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赵主任，关于我跟杜辰风的事……” 男人原本已经开始伏案工作，听到这里立刻抬起头，目光考究地看过来，既不搭腔，也不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夏楠回忆着张沛然的描述，在脑海中想象昨日病房里发生的事情，心头再次涌起一股暖流。 她鼓足勇气道：“我们是真的结束了，我以后会认真工作，尽量处理好和他之间的关系……您该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不要因为我，做出任何改变。” 说完这些，她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懂，深深弯下腰，鞠了个躬。 赵嘉言沉默片刻，用笔盖敲了敲桌面，示意女孩直起身来。待她站定之后，男人才目光炯炯地坦言：“我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因为自己的本心如此，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希望你也一样。” 夏楠用力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这才再次告别，倒退着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像一只急切而不受控制的小兽，随时有可能从胸腔里蹦出来。 电脑上的法律意见书尚未完成，明明都是她写的东西，如今却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夏楠怀疑自己一下午经历了太多起伏，已经无法继续思考，索性保存现有文档，随手按下了关机键——她决定早点下班回家，休憩调整状态，也让连日来的疲倦得到恢复。 正当她起身向同事们告别的时候，桌上内线电话的信号灯开始闪烁，随即发出悦耳的铃声。 “小夏，今晚有没有事？” 电话另一头，赵嘉言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仿佛说出的事情再正常不过：“开发区那边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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