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盛夏的天，阳光炙热，林舒最后一趟东西搬完，回到凉水村交还租房的钥匙，正要去修手机时，在河边的柳树下遇到匆匆跑来的樊妈妈。　　　　“林舒！你家儿子在南城失踪了！”　　林舒顿时愣在原地，“你听谁说的？”　　“是霜霜，”樊妈妈叉着腰，汗如雨下，“她打电话来让我通知你，说你不肯接电话。”　　　　林舒急忙借了她的电话回拨过去，樊霜霜一听到林舒的声音，立马激动道：“你儿子都丢了，你还不过来？”　　“先说清楚怎么回事？”　　　　“小十趁我们午睡的时候逃走了，只留下张纸条说是要找你！”樊霜霜一边掉泪一边抱怨林舒，“都是因为你，两天不来，电话也关机，孩子一定是等急了！”　　“那小九呢？”林舒问。　　“她被你舅舅带出去玩，还没回来。”樊霜霜缓了缓气息，继续道：“我们打算报警！”　　“不要报警！”林舒喊道。　　“为什么？”　　“我现在马上过去，总之先不要报警！”林舒说完便挂断，把手机还给樊妈妈，对她道了声谢，火急火燎地飞奔离开，樊妈妈在后面大喊着她去哪里却得不到回应。　　　　林舒去动车站，买了票后利用一点空闲时间修好自己的手机，等上车时仍是恍恍惚惚。　　　　樊霜霜说她故意关机，林舒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来惩罚他们，可想着孩子，半天的时间都熬不住就打算开机，遗憾的是天不遂人愿，手机出故障。　　　　她找到村里唯一的手机修理店，不巧老板外出办事，林舒便琢磨着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别看她平常念念叨叨不信鬼神不认命，私底下烧香拜佛的事没少干，所以有时是相当迷信。　　遂放弃折腾手机，决定趁孩子不在，把搬家的事一举搞定，晚上收拾东西白天找人运货，日夜忙活，好不容易办完事准备接孩子回来，却得到这样的噩耗。　　　　女儿顽皮爱玩可以理解，但她从来没想到小十会出问题，那个聪明懂事以她为大的儿子，那个沉默寡言却不教人操半分心的儿子。　　或许是顾忌，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深藏心底的一丝怨气，打从儿子意外冒出来之时，林舒在对待他和女儿的态度上便产生一些差别，外人看不出，林舒心里却有计较，虽然不会亏待，但凡事凡物都有个先后顺序，小九永远优先，小十作为弟弟永远要让着姐姐。　　即便如此，也从未见他埋怨，更不会像小九那般玩闹撒娇，总是安安静静站在林舒身后，罕言寡语，一双眼睛却总伴随着她。　　细细思来，小九的心里尚留有十分之二三的位置归于玩乐，小十的世界里大概就真只有她这个妈妈了。　　　　林舒越想越难受，强撑起精神开机，翻了翻电话簿，发现诸多郑云霄和樊霜霜的未接电话，只是这其中，还突兀地夹了个陌生号码，地点显示南城。　　她心生疑惑，试着回拨过去。　　电话才刚刚接通，就被那头的人挂断，林舒不死心，继续回拨，可惜循环往复连续被断几次她便作罢。　　心中琢磨着，莫不是打错电话？　　可地点不在任何地方，偏偏在南城，令她始终怀有芥蒂。　　　　徐璐璐带着个男孩守在叶娉婷经常光顾的那家SPA店里，店里的服务员站在远处，不时投来好奇目光，充满探究。　　店长身着粉色工作制服，款款走到徐璐璐面前，第三次问：“徐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徐璐璐低头玩游戏，没空理会人，摆了摆手，“叶娉婷没来就不要打扰我！”　　“好的。”店长露出职业性微笑，朝沙发上的男孩望去一眼，心中第一百零一遍惊叹，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小十扯了扯徐璐璐的衣袖，皱着眉头问，“什么时候好？”　　　　“别着急，再等等，人很快就能来。”徐璐璐心不在焉地敷衍他，一双眼睛却始终盯在屏幕上。　　好不容易要把这局打胜利了，却突然冒进一个陌生电话，她不耐烦地挂断，不料电话又接二连三打进，若是在平时，她定然接起来痛骂一顿，但这紧要关头她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气。　　　　几个回合之后，她终于抬起头，伸了伸懒腰，招手叫服务员过来，气势凌人地问：“叶娉婷呢？”　　　　“叶小姐还没来。”服务员毕恭毕敬。　　“还没来！”徐璐璐心中憋着一口闷气，“她平常这个时间不是很准时来你们店里吗？”　　　　服务员温柔地道：“是的，不过今天有点特殊，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吧。”　　“那个养尊处优，天天到处花钱炫耀的闲人能有什么事？”徐璐璐说这些话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归于这类人。　　“徐小姐，要不我们先为您做个服务，过会儿说不定叶小姐就来了。”　　徐璐璐斜眼瞧着身边的男孩，见他摇头不赞同，便只好对服务员摆手道：“算了！我再等一会儿。”　　“那点心需要不？”　　她颌首，“随便来一些。”　　……　　　　动车到达南城后，林舒立马下车，按照樊霜霜的指引直奔林依依原本的家。　　杨娟有五年的时间没见过自己女儿，林舒刚踏进门的那一瞬，她便哭泣着扑上去，“依依……你可算回来了！五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妈妈好想你……你怎么忍心丢下妈妈不管！”　　杨大建也围上去，悲伤诉苦，“是呀依依，这五年时间里，我们怎么都找不着你，可你妈妈从未放弃，现在终于能够团聚！”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她了，林舒初初听到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想起早已消失在人世的林依依，见亲人如此挂念，心中也生起些悲凉，有意安慰他们，妈妈这个词却怎么也唤不出口。　　“小十的情况怎么样？”她敛起心神，问出重点。　　　　“找了一下午没找到，正等你过来，打算去报警。”郑云霄和樊霜霜在一边道。　　　　林舒望了望外面的天，已至暮色，儿子消失得愈久，她心中的焦急之情愈盛，可另一方面，她同样有所顾虑，一旦报警，小十的肖像出现在新闻里，那将避免不了一场可怕的风波。　　　　“林舒，你在犹豫什么？”樊霜霜拽着林舒的手道：“再不报警就来不及了。”　　“附近的人都问过吗？”林舒仍不愿服输，“有没人见到他？”　　“没有。”杨娟摇头，“这些邻居皆在午休，问他们都说没见过。”　　“我让我在车站卖票的一个朋友帮忙留意，如果看见五岁大小的男孩买票立马通知我。”杨大建叹了口气，“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你们不去报警，我去！”郑云霄终是忍不住，“我丢了人，我负责把人找回来。”　　“等一下。”林舒叫住他，沉吟一瞬，复正声道：“我和你一块去。”　　郑云霄在门口惊讶地回首，“真的？”　　林舒点点头。　　　　徐璐璐等了一下午等不到叶娉婷，只好去叶娉婷必去的夜总会逮人。　　她召集了些常常围绕在叶娉婷身边的狐朋狗友，拿自己的贵宾卡开了间包厢，请大家喝酒唱歌，豪言一醉方休！　　小十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悄然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样子，与喧嚣嘈杂的现场格格不入。　　被人注意到，有声音问徐璐璐，“璐璐，这小男孩是谁呀，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你们别管了，你们玩你们的。”　　“不是呀，这模样实在太像萧总了。”　　“好像是……”　　“真的呀！”　　“可是没听过萧总有孩子……”　　　　周围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徐璐璐不耐烦地站起来喝道：“都给我闭嘴，我告诉你们，不该管的就别多管，今天若是有谁把这个当成新闻泄露出去，我徐璐璐第一个不放过他！”　　　　全场噤声，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人开口缓解尴尬，“璐璐，你不让我们讨论，我们不讨论就是了，总之今晚应该开开心心，踏出这个门我们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他顺势活跃起气氛，“大家说是不是？”　　“是！”所有人都附和他，徐璐璐满意地点头，旋即坐回沙发上，开始打探叶娉婷的行踪，“叶娉婷呢？那个女人不是最爱这种场合？”　　“好像是去找萧总，不过也快来了。”有人回答道，徐璐璐愤愤地想，才刚抢走她的限量款高跟鞋就急不可耐地向她表哥臭美去了，真是个粗俗的女人。　　　　“小朋友，需不需要喝点东西？”有人朝小十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他立马摇摇头，表示拒绝。　　徐璐璐见状，下意识地维护他，“孩子还小，别给他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人一脸扫兴地点头，持着酒瓶和别人玩闹去了，徐璐璐瞥了小十一眼，怕他无聊，当即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拿去玩，别闷坏自己。”　　　　小十接过手，疑惑地抬头，“密码？”　　徐璐璐抬手忍不住捏他的脸颊，脸上已经有了微醺的醉意，“你简直跟我表哥一样，这股与生俱来的聪明劲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耍了两下酒气方告诉他密码。　　　　小十趁着众人欢愉尽兴时，又试着偷偷给妈妈播电话。　　　　远在前往警局路上的林舒见这号码，犹豫了一瞬，登时接听起来，电话里嘈杂的声音像一根根刺般要扎进她耳朵里。　　“喂，你好？”　　　　电话那头的小十眼睛一亮，忙开口叫唤，“妈妈。”　　“小十！”林舒听出儿子的声音，焦急地问：“你在哪？好不好？我马上去接你！”　　　　“我在……”小十回忆着自己进门时头上看到的字，“在枫林二月。”　　“枫林二月？”那是个什么鬼？林舒根本摸不着头脑，看向旁边的郑云霄，却见他耳朵发红。　　前面的司机替他回道：“枫林二月是南城有名的高级夜总会，那就是个纨绔子弟的销金窟，平常人根本进都进不去。”　　　　“夜总会！”林舒立刻火冒三丈，谁这么缺德带她儿子去那种地方！她转头对着电话道：“小十别怕，我马上过去……”　　正通话中，小十的手机被徐璐璐一把夺过去，她竖着一根指头摇来摇去，“小孩子不能乱打电话哦。”说完把电话揣进自己口袋里，又自顾自地去喝酒。　　　　林舒本来想问具体位置，却突然和儿子断了通讯，心中更加不安，催着司机赶忙把他们送到枫林二月。　　　　到了枫林二月下车后，两人被堵在门口，这里的规矩是持会员卡进门。　　林舒急得在外面跺脚，最后咬一咬牙，拿萧宴给的钱办了张最便宜的卡，不过只够一人有资格进去。　　郑云霄就算再着急也只能在外面干站着。　　　　林舒不知道儿子被困在哪一间，只能用最老旧的办法，一间间敲过去查看。她这种严重骚扰客人的行为在夜总会经理毛女士眼里，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毛女士向来会先礼后兵这一套，她见林舒孤家寡人，就跟在后面阻止道：“跟你说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五岁的小孩，我们是正当营业，禁止未成年进入的，你不要坏我们招牌！”　　　　林舒才不信她那团鬼话，回头见这女人身材保持地挺好，便问她，“你敢发誓说，你这边一个未成年人都没有？撒谎每天胖十斤，一年胖百斤，两年胖三百斤。”　　毛女士一愣，裹在黑色衣裙里的小腹不自觉地缩了缩，林舒不再理会，继续敲门找人，气得对方全身颤抖，气劲一上来，立马转身嚷嚷着要去叫人！　　　　林舒抓紧时间踢开一间166的房，里面正在上演一场限制级画面，她无礼冒犯，自然是千番道歉着把门合上。　　转瞬正要敲对面的房间，却发现门是虚掩的。　　　　她轻轻一推，便推了进去，一阵嘈杂的声音伴着疯狂的酒精味迎面袭来，林舒愣在当场。　　　　“妈妈！”小十注意到妈妈的身影，精神为之一振，起身绕开桌椅飞奔过去。　　林舒瞬抱起孩子，见满屋子的乌烟瘴气，不愿多惹麻烦，掉头就走。　　　　在场的人一个个反应过来，“这谁呀？怎么没见过？”　　“当众就抱走孩子，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璐璐，是你认识的人吗？”　　徐璐璐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当头棒醒，遂丢下酒杯，二话不说追出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徐璐璐踩着细高跟追不上，气得在后面大喊，“把孩子留下！”　　林舒不予理会，顺着弯弯绕绕的走廊拐出去，把她甩远，却在出口大厅的位置被几个彪形大汉堵住！　　　　“你以为这是你能够随意放肆的地方吗？”毛女士傲气满满的从后面站出来，一根手指朝下指着，目光凶狠，“从来没人敢在这里惹事！”　　小十环住林舒的脖子，脑袋从她肩膀上抬起来，不安地问，“怎么了妈妈？”　　　　林舒拍了拍他后背，正要安慰之时，有一道声音插进来，“什么事呀，这么大阵势”　　毛女士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是南城赫赫有名的叶家掌上明珠叶娉婷，速即哈腰赔笑道：“娉婷小姐，你终于来了！“　　　　“这么说你是在等我喽！”叶娉婷穿着超短迷你裙，头发烫成一卷一卷，脸上画着浓妆，嘲讽经理的那副语气像极了校园里没有毕业的小太妹。　　林舒一眼就判断出她的身份，不禁感叹，这叶婷婷当真如小说里描述一般，品味拖了一家人的后腿！　　　　徐璐璐匆匆追上来，看见叶娉婷，急忙催促林舒离开，“你可以走了！”　　林舒刚踏出一步，几个大汉就把她团团围住，徐璐璐生气地对毛女士喝道：“是不是我说的话不管用？“　　　　“不敢不敢！“毛女士立即给壮汉使眼色，迫使他们让出一条路，林舒这才走出去。　　越过时，孩子转过头，与叶娉婷对视上，令后者大惊！　　叶娉婷抖着手就要叫住他们，幸亏林舒脚步子大，耳朵又不好使，才及时逃脱她的视野。　　　　徐璐璐计上心来，走到她身边，得意的道：“看见了没？和我表哥长得像吧！“　　“他和萧宴究竟什么关系？“叶娉婷眼神里夹着疑惑和怒气，徐璐璐笑了笑，“还看不出来吗？自然是血缘最深的关系。”　　“那个女的是他妈妈？”　　徐璐璐摇头，“只是个保姆。“　　　　“那他的妈妈是谁！“叶娉婷浑身颤抖，攥着拳头问。　　徐璐璐摊手耸肩，轻轻开口，“当然是之娅姐咯。”见叶大小姐这满值的怒气，璐璐又道：“不过你可别跑到我哥面前去闹，他暂时不打算公开这事，你若是触到了他的逆鳞，这后果不用我提醒，你自然也猜得到。”　　叶娉婷气得当场拂袖而去！